马车随着缓慢移动的人流车马,缓缓驶入了高大城门下的阴影之中。
守城的士兵简单地朝车里瞥了两眼,见是辆普通的青篷马车,便意兴阑珊地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不耐烦地挥挥手,示意他们赶紧过去,连基本的盘问都省了。
林云轩驭着马车通过门洞,一边还能清晰地听到身后那几个站岗士兵肆无忌惮的闲谈,只是听起来格外刺耳:
“哎,真他娘的晦气!这些天都快累死小爷了,从早到晚,全是这些从燕州那边逃难来的贱民,没完没了!这成都城都快被他们身上的穷酸味和汗臭味给淹了!”
“可不是嘛!上头动动嘴皮子,说什么要仔细排查,严防细作混入,都是屁话!这么多人,拖家带口、哭爹喊娘的,一个个查?查到猴年马月去?纯属折腾人!”
“嘿,谁说不是呢!要不是我家老爷子非得给我安排个差事,美其名曰‘磨砺磨砺’,打死小爷我也不来这儿受这罪!”
“行了行了,都别抱怨了,听说惜春楼最近新来了几个西域的胡女,那身段,那舞姿……啧啧,尤其是那小腰,扭起来真要人命!怎么样,今晚下了值,咱哥几个去那儿快活快活?去去这一身的晦气!”
“哈哈哈!好主意!同去同去!”
……
身后传来的粗鄙话语,很显然不止林云轩一人听到了,车厢内的司予更是瞬间柳眉倒竖,俏脸气得微红,咬牙切齿道:“真是一群人渣!前线浴血奋战,百姓流离失所,他们倒好,在此安稳之地尸位素餐,居然还把背井离乡的人称作‘贱民’……气死我了!”
林云轩握着缰绳的手紧了紧,内心同样涌起一股难以抑制的愤慨,这些纨绔子弟的言行,与伍子誉那样真正戍守边关的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待马车进入城内,一股更加喧嚣热浪便扑面而来。
眼前的成都城主街宽阔,店铺林立,叫卖声、吆喝声、车马声、谈笑声混杂在一起,沸反盈天。
街道两旁摊贩云集,从本地的蜀锦、竹器、药材,到来自天南地北的稀奇玩意、胡商的香料、珠宝,琳琅满目,令人应接不暇。
行人摩肩接踵,衣着各异,有本地市民,有中原打扮的商旅,也有裹着头巾的胡人,熙熙攘攘,好一派“扬一益二”的繁华盛景,甚至比林云轩记忆中春社节时更显拥挤热闹。
“哇!”司予再次忍不住发出惊叹,几乎要把整个身子都探出车窗,眼睛亮晶晶地四处张望,“这也太热闹了!甚至感觉比起洛邑也不输上多少!”
就连一向沉静的舟奕也微微睁开了眼睛,目光扫过车外这纷繁景象,眼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马车在拥挤的人流中缓慢前行,林云轩则是脸上带着再见的惊叹,但很快,那份惊叹中便掺入了一丝复杂的了然和细微的锐利。
目光越过表面的繁华,落在了更深处,许多临街的店铺、楼宇,虽然粉刷一新,挂着崭新的招牌幌子,但仔细看去,便能发现它们的木料颜色深浅不一,明显是新建不久。
一些建筑的外墙,虽然精心刷上了新漆,但某些角落仍能隐约窥见被大火焚烧后留下的焦黑痕迹和炭化纹理,在原有焦黑残破的骨架基础上进行了重建和加固,新旧材料拼接的痕迹在阳光下依稀可辨。
这座城池,正在用一种近乎急切的速度,试图抹去那场噩梦留下的所有痕迹,用金粉描绘出太平盛世的图景。
但越是如此,便是越让林云轩回忆起那日地狱一般的场景,血红的火夜与如今的繁华盛景不断交织。
之后,林云轩便是按照记忆,驱车前往城中一家信誉尚可的车马行,将马车寄养好后,四人便是徒步走进了成都街头的人流之中。
步行其间,那种繁华与创伤交织的感觉更为明显。
新铺的石板路平整光洁,但偶尔也能踩到一块颜色迥异、显然是后来填补上的新石板,街边小贩热情洋溢,但一些上了年纪的老人眼中,偶尔会闪过一丝劫后余生的惶恐和木然。
孩子们在人群中嬉笑打闹,笑声清脆,似乎已经完全忘记了不久前的恐怖。
司予兴致勃勃地在一个胡商的摊位前驻足,好奇地摆弄着那些造型奇特的银器和色彩艳丽的羊毛毯。
望着眼前这既熟悉又陌生的街景,林云轩略作思索,便开口道:“既然已经到了成都,当务之急还是先去找廖神医吧,他见多识广,又是医家巨擘,门下弟子众多,应该能知道川蜀本地,除了明面上的宗门之外,还藏着哪些不为人知的隐世宗门。”
苏翎和舟奕闻言,皆是点头同意。
然而,几人刚准备抬脚往城北方向去,就听见身后传来司予一声弱弱的:“那个……”
三人同时转头,只见司予捂着肚子,脸上飞起两片红云,很是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声音都弱了几分:“呃……那个……要不咱们先吃个饭再过去?这几天光啃那些又干又硬的饼子了,闻到这路边飘来的饭菜香味……就……就忍不住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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