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垂眸望着自己浸湿的罗裙,指尖绞着衣袖边角,面上水珠顺着下颌滑进衣领,却浑然未觉。
李青安慌忙闭眼,咽了咽口水,再抬眼望去,只见她眉峰似春山含雨,眼波若秋水映霞,被水洇湿的唇瓣微张如含露樱桃,贝齿晶莹似雪,连水痕蜿蜒过的粉腮都似沾了晨露的芍药,娇柔不胜凉风 —— 哪里是跌落溪水,分明是谪仙误入凡尘,叫这满溪波光都失了颜色。
“没、没伤着......” 维芳赧然垂首,头颅几乎要埋进湿淋淋的衣襟里。余光瞥见李青安月白中衣紧贴脊背,勾勒出竹节般清瘦却刚直的肩线,骇得她指尖发颤,忙拽过岸边晾晒的蝉翼纱披帛裹住玲珑身段,连珠钗坠地都不及拾捡。
睿泽拍着藕节似的小手笑嚷:“李大人成了落汤凤凰!” 身旁四岁的云初奶声奶气跟着学舌,肉乎乎的小手攥着瑾仪的袖子直晃:“妹妹快看!李大人的头发像水草!”
两个女童蹲在岸边,奶白色的襦裙拖在草地上,正捂嘴偷笑。
唯独季昭面色沉如墨玉,拾起岸边枯枝掷向水面,溅起的水花扑在李青安膝头:“李大人还不速速上岸?大妹妹的绣鞋都漂到芙蓉河去了!”
允泽负手立在垂杨下,折扇轻摇间背过身去,眼角却仍凝着笑意。
季晖摇头轻笑,解下鸦青色外袍,对李青安说道:“快些上来,你背上伤口未愈,仔细裂开。” 那语气虽带关切,眼底却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促狭。
溪水中,李青安望着维芳发间不断滴落的水珠,如珍珠断线般坠入她锁骨处的阴影,忽觉喉间焦渴难耐。他慌忙别过脸,探手捞起那只绣着鸳鸯的绣鞋 —— 指尖触到鞋面时,竟似有温香残留,心漏跳了半拍。
远处,夏蝉在柳梢上长吟,倒衬得岸上两个小女童的笑声,如碎玉投壶般清脆。
季昭解下宝蓝色云锦长衫,他长臂微伸,将长衫递至维芳面前,袖口金镶玉扣在阳光下泛着温润光泽:“先披上,莫受了凉。”
维芳面颊飞红,指尖刚触到衣料,便听睿泽在旁扯着嗓子喊:“母亲快穿!二舅舅的衣裳比戏台子上的蟒袍还好看!”
惹得云初与瑾仪两个小娃儿抱着肚子直笑,发间小银铃叮当作响。
众人携着三个孩童往庄上走去。所幸时当正午,微风裹挟着稻花香气拂面,虽浑身湿意却不觉得寒凉。
那小溪距庄子不过百步之遥,行至垂花门时,维芳绣鞋不慎滑落,李青安俯身拾起,指尖触到鞋面上未干的水痕,忙背过手递还,耳尖却又红透了。
睿泽骑在季昭肩头,小短腿晃得欢快,肉乎乎的拳头捶着舅舅后背叫嚷:“明日还要去溪里摸鱼!还要瞧李大人做那落汤凤凰!” 惹得季昭无奈轻拍他屁股:“小祖宗,再晃二舅舅可要散了架。”
方至垂花门,丫鬟涵雪见维芳浑身水痕,裙摆还沾着水草,登时掩口惊呼:“我的小姐!您这是失足落水了么?奴婢早说该跟着一道去,您偏说能照料好小公子们,让奴婢在房中绣衣裳...... 大奶奶呢?不是同您一道在溪边?”
维芳面颊微烫,伸手将额前湿发别至耳后:“不妨事,不过是脚下打滑了。嫂嫂的绣鞋叫睿泽淘气弄湿了,星湖正陪她回房更换呢。”
睿泽从季昭肩头探下脑袋,乳牙咬着手指笑:“是我要看五彩石头,李大人才摔进水里的!母亲也摔倒了,两人都成了水鸭子!”
涵雪听得目瞪口呆,慌忙扶着维芳往玉徵院走去,一面命小丫鬟烧水备干净衣裳:“快些换了湿衣裳!这暑日里虽热,沾了生水却最易染病......”
季昭望着院中孩童们追着蝴蝶跑开,忽觉袖中一物硌手,掏出竟是睿泽藏的五彩石子,石面绛纹在阳光下流转如霞。
他指尖摩挲着石子,听着涵雪絮絮的叮嘱声,又望了眼李青安匆匆离去的背影,忽然低笑出声 —— 这满院蝉鸣花香里,倒比戏台子上的话本,更添了几分热闹滋味。
季晖忙遣小厮去请易大夫。待大夫背着药箱匆匆赶来,解开李青安后背素帛绑带时,只见狰狞伤口处渗着暗红血珠,新结的痂块被溪水浸得发白肿胀,周边肌肤青中泛紫,瞧着触目惊心。
易大夫捋着山羊胡轻啧出声:“此前定有大夫告知于你,伤口忌水,怎的偏生不听?若再发了炎,怕是要留疤了。”
李青安垂眸盯着新换的衣衫,耳尖泛起薄红,声如蚊呐:“不妨事。男子留疤亦无碍。”
季晖立在博古架前,目光扫过那血肉翻卷处,眉峰微蹙,转身从多宝格取下鎏金匣,将匣中云南白药递于易大夫:“有劳易大夫用这上等金疮药。他文弱书生一个,经不得折腾。”
易大夫捻药的手一顿,抬眼觑了觑季晖紧绷的下颌线,忽然低笑:“老朽自当尽心。只是李大人须得爱惜身子,切莫再让伤口碰水。”
药粉撒在伤口的刺痛骤然袭来,李青安双手攥紧,指节泛白。窗外蝉鸣骤起,竹帘上日影斑驳摇曳,恍惚间又看见溪水中维芳惊惶的眉眼,她发间水珠溅在自己脸颊的凉意,竟比这药粉的辛辣更教人战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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