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望着檐角垂下的流苏轻轻晃动,眼中泛起水光,"做母亲的哪有不盼着孩儿好的?只望她后半生能遇着个知冷知热的,也好过如今孤灯照影。"
说罢取过案上鎏金嵌玉的茶漏,亲自为王氏续上暖茶,"待我问明芳儿心意,定差人给姐姐递信。"
王氏执起茶盏呵着热气,见肖玉凤眉间松动,不禁含笑道:"妹妹这话说到我心坎里了。你我相交近十载,还能不知你这慈母心肠?"
她见廊下婆子正引着新到的宾客往花厅来,便扯了扯肖玉凤的衣袖,"妹妹快别在我这儿耽搁了,今日府中高朋满座,你这当家主母可得多费心思照应。"
肖玉凤缓缓起身,鬓边赤金点翠步摇随动作轻颤,流光掠过眉间微蹙的纹路:"今日府中宾客如织,若有招待不周之处,还望姐姐千万担待。"
她理了理石青色蹙金绣褙子的袖口,指尖在缠枝莲纹的绣线上短暂停留,"待送走这批客人,改日定备下新茶,再与姐姐好好说些体己话。"
话音未落,花厅外忽传来管事婆子扬声通传:"承祥侯太夫人、镇国公夫人到 ——"
肖玉凤指尖轻叩王氏手背,旋即款步移至槅扇门前。只见月洞门处,维萱搀着承祥侯太夫人,太夫人扶着鎏金嵌玉的龙头拐杖。镇国公夫人则由贴身丫鬟搀扶着,二人身后跟随着捧妆奁匣的仆妇,织金斗篷在日光下泛着粼粼波光。
她立在垂花门下敛衽为礼,欢快说道:"太夫人与国公夫人肯移驾来此,寒舍当真是蓬荜生辉了。"
说罢广袖轻扬,拂过廊下紫漆鹦鹉架,那绿羽禽鸟忽振翅啼道 "贵客临门",逗得镇国公夫人掩唇而笑。
肖玉凤侧身引客时,眼角余光瞥见太夫人腕上那只翡翠玉镯 —— 正是去年宫中太后赏给太夫人的物件,便含笑赞道:"太夫人这镯子成色越发水润了,倒像是把江南春水都拢在腕间呢。"
承祥侯太夫人拄杖停步,目光落在肖玉凤枣红襦裙上的暗纹绣线,嘴角噙着笑意:"你倒是越发会说话了,老身今日来也沾沾郡主殿下的喜气。"
说罢朝丫鬟使了个眼色,鎏金托盘上的锦盒便递到肖玉凤面前,故意说道:“今儿旁的礼物没有,这点子江南进贡的雨前茶,你且收着尝鲜吧。”
肖玉凤双手接过锦盒时,指腹触到盒面微凉的螺钿花纹,抬眼瞧见抄手游廊尽头,祝夫人正与几位夫人围坐赏玩盆景,手中团扇半掩着面,目光似有若无地朝这边飘来。
那目光透过扇面缝隙扫来,似含着三分探询、两分审视,叫肖玉凤心头蓦地一紧。
面上却笑意更浓,福身时鬓边珠花轻轻摇曳:"太夫人肯移驾寒舍,已是给足了陈府脸面,便是空手而来,也是我家的上宾。"
说罢转头吩咐身旁的维君,"快些去暖阁取刚制的玫瑰酥来,太夫人前年在府中尝过一次,总念着那酥皮儿松化的口感呢。"
维君应声而去时,檐角铜铃忽然叮咚作响,惊起一对停在海棠枝上的雀儿,扑棱棱飞过游廊,恰好挡住了祝夫人投来的目光。
维萱见了肖玉凤便敛衽笑道:"原是今早祖母与婆母都备了贺礼,要一同来府中道喜的。谁知临出门时,佑儿在穿廊里追着猫儿跑,不慎在青石板上跌了一跤。这孩子调脱的很,膝盖擦破了皮不说,见了血珠儿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黎大夫瞧了说是需得静养些时日,万不能再磕碰着。"
阳光洒在她发间,那支翡翠蝴蝶钗折射出幽幽绿光,"婆母不放心佑儿独自在家,便留了下来盯着丫鬟们煎药换药,特让女儿知会母亲一声,改日再择个吉日登门拜访。"
肖玉凤摆手说道:"孩子磕碰原是常事,老夫人客气了。前些日子我还见佑儿在院里追着蝴蝶跑,到底是皮猴儿似的年纪。"
说罢扭头吩咐身后的婉蓉,"去库房取两匹新到的软缎来,给佑儿做几套宽松的常服,省得衣料磨着伤口。"
檐下鹦鹉突然振翅啼叫,肖玉凤抬眼望见游廊尽头祝夫人的身影一闪而过,遂将声音压得更柔:"你婆母也是个心细的,留在家中照看是正理。"
她抬手扶了扶鬓边的发钗,"前儿你说佑儿爱听戏文,我房里有套新裱的彩绘话本,你且带回去哄他。"
太夫人正欲开口说话,忽听得前庭传来铜锣三响,内侍尖细的唱喏如裂帛穿廊:"皇上有旨 —— 陈府众人接旨!"
廊下侍立的女眷们霎时敛声。肖玉凤眸中精光微闪,朝婉蓉递了个眼色,早有婆子抬着铺明黄缎的香案疾步而出,案上鎏金香炉正腾起袅袅檀香。
承祥侯太夫人拄杖的手微微发颤,镇国公夫人和维萱忙扶住她绣着丹凤朝阳的衣袖。
众人望向前庭,只见宣旨太监郑华踏过垂花门,手中明黄卷轴在日光下泛着釉光。
满院妇孺按品秩跪了满庭,青石板缝里渗着凉意,直侵得裙裾下的膝头发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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