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瑞雪未消,李青安着一身鸦青色锦袍,手持八色聘礼,踏雪而来。
至陈府门前,掸去肩头落雪,整了整衣冠,方才踏入府中。见着陈奎年和肖玉凤,他长揖到地,言辞恳切:“伯父伯母,在下愿以三书六礼,迎娶令爱维芳为妻,日后定将她与孩子们视若珍宝,悉心照料,绝不负卿。”
岂料,维芳听闻后,断然拒绝,那决绝之意,令在场众人皆感意外。此后,每逢休沐之日,李青安仍会准时至陈府,为孩子们授课讲学。且每月必来提亲一次,风雨无阻,其诚意可见一斑。
肖玉凤见他如此执着,心下颇为感动,数次在维芳面前为其说合,可维芳却始终不为所动,心意坚定。
时维暮春,三月初三上巳节,正是踏青好时节。集市之上,人流如织,叫卖声、谈笑声此起彼伏。
季晖牵着苏婉蓉,维芳携着云初,季风拉着睿泽,允泽与维君并肩而行,季昭与赵予娴一路相谈甚欢,一行众人衣着华贵,谈笑风生,往那热闹非凡的庙会而去。一路上,杨柳依依,杏花纷飞,众人身影在这春光里,仿若画中仙子。
行至庙会隘口,但见三丈彩楼巍峨而立,百盏走马灯悬于檐角。绢纸之上,八仙过海的仙姿跃然欲出,烛影摇曳间,铁拐李腰间葫芦仿佛正欲滴落琼浆玉液。
维君忽而拽住允泽广袖,指尖轻点街角,笑靥如花:“允泽快看!那糖画摊子竟能拉出凤凰尾羽,当真是巧夺天工!”
话音未落,人群骤然骚动。两名锦袍男子如脱缰野马,横冲直撞间,将卖香囊老妪的竹担掀翻在地,各色绣囊散落坠地。
赵予娴柳眉微蹙,正要上前理论,却见陈季昭身形如燕,稳稳扶住摇摇欲坠的老人。
他长身玉立,声音温润中暗藏锋芒:“两位公子,当街扰攘,掀翻民摊,不道个歉便要离去?难不成这天子脚下,律法竟成了儿戏?”
为首身穿绛红色衣裳男子斜目睨视,不以为然,待瞥见他腰间羽林卫腰牌,顿时面色一僵,丢给老妪二两银子,带着同伴灰溜溜遁入人群。
且说季风年方十七,剑眉星目间尽是陈奎年的英武遗风,举手投足尽显世家公子的卓然气度。他执睿泽之手行至投壶处,见铜壶旁斜插几支竹箭,便邀睿泽一试身手。
季风后退之际,不慎撞着一人。只闻一声娇嗔:“何人好生莽撞!”
他转身望去,只见红衣女子杏眼圆睁,手中糖人已然掉落在地。那女子鬓边银蝶步摇随嗔怒轻颤。
季风忙拱手,声如碎玉:“是在下唐突,未曾留意身后,还望姑娘宽宥。”
恰在此时,睿泽手中竹箭 “噗” 地没入铜壶,小脸飞霞,拽着季风广袖雀跃不止:“小舅舅快看!我投中了!”
话音未落,已蹦跳得发间玉坠乱晃。季风低笑垂眸,掌心揉过孩童发顶,眸光含笑道:“我家睿泽真是神箭手,连小舅舅都要甘拜下风呢。”
用帕子擦过孩子汗湿的鬓角,笑意漫得眼角皆是温柔。
那红衣女子立在丈外,见这对甥舅相视而笑的模样,方才撞人的愠怒早化了春水,又见季风玉冠下眉目清俊,语气温润如浸玉露,倒教她心头无端漫起桃花色。
待四目相触的刹那,女子颊边飞红骤起,忙将绞着丝帕的手藏到绣裙后,却又不住的偷瞥向那双盛着星光的眼眸。
旁站的侍女香桃见状柳眉倒竖:“哪里来的登徒子,这般看着我家小姐!”嗔声如雏燕啄玉,却带着护主的凌厉。
季风闻言俊脸微赧,拱手时玉冠发带轻晃:“是在下唐突了。若姑娘不弃,容在下赔个新鲜糖人,权当赔罪。” 声线清朗,语气诚恳,让人不禁心头一软。
那女子咬着点绛唇梢,忽的红着脸说道:“不必了,公子言重了,一个糖人而已不值什么。”
说罢拉着香桃隐入攒动的人群,绯红裙角如一片流霞,转瞬没入卖花灯的长街。
日至中天,金轮高悬。季昭领着众人转入飞檐翘角的沁园楼。雕梁刻着《醉翁亭记》全文,朱柱间悬着名人字画。
众人拾级上得二楼雅间,凭栏望去,但见庙会如一条彩绸铺展在青石板上,糖画摊子的铜勺叮当、货郎担的拨浪鼓响,与楼内琵琶弦上的《霓裳》片段绞作一团,倒似把整个春天都酿在了这喧嚣里。
忽闻维芳一声轻呼,手中茶盏险些倾落。她抬手指向街衢,瞳仁剧颤:“你们快看,那馄饨摊后面倚墙而坐的女子…… 可是谢映柔?”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墙角蜷着一抹惨绿身影,衣服脏污不堪,已快瞧不出原来颜色。乱发如荒草蔽住半边脸,苍白双足瘫软在地,肌肤伤痕累累,在日头下仿若一截枯木。
季昭神色如常,执盏的手纹丝未动:“妹妹不必理她。此女勾结黑风帮,暗通匪类,今日之果,不过是她自种的恶因。” 说罢轻啜茶汤,目光淡漠疏离,全然不见半分怜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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