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从未被爱过的人,又哪里会懂得如何爱人呢。
求爱不得,求暖不能,这颗一心求得偏爱的心,终是被贪念填满。
纱帐低垂,妙蕊双目无神地望着帐顶金线绣就的并蒂莲纹,腹中六月胎儿本应在母腹安然沉睡,却因一场横祸化作泡影。檐角雨漏滴答,似是为这未及人世的小生命垂泪,打在青石板上,碎作点点哀伤。
她比谁都清楚,林景泽能坐上户部尚书之位,俞瑶之父暗中助力颇多。是以每当景泽欲向俞瑶告假免其规矩,她总要伸手拦住。那双温暖的手,曾无数次温柔地抚过她的鬓发,这般深情厚意,她又怎舍得让他在主母与自己之间左右为难?
妙蕊每日晨昏定省,事事恭谨,原以为这般勤勉便能换得主母真心。却不知,俞瑶穷尽一生渴求的柔情,她竟在林景泽处轻易得之。妒火焚心的俞瑶,又怎会容她安稳度日?此刻方知,人心似深潭,表面风平浪静,底下却暗潮汹涌,哪里是你以真心相待,便能换得同等善意的?
丫鬟盼着轻手轻脚入内,盼儿见主子这般伤心,软语劝慰:“姨娘切莫太过伤心,您正值芳龄,且将身子调养好。待来日,说不定那去了的哥儿还会投生回来呢。”
妙蕊苍白的唇边扯出一抹苦笑,轻声应道:“放心,我定不会轻易倒下。孩子的仇,我还未报。” 话音未落,尾音已染上丝丝冷意。
话音方落,慕韶如款款踏入内室。但见榻上妙蕊神色怔忡,双目空洞,仿若失魂落魄。
她见状,幽幽一叹,声若寒潭冰裂,清泠又哀伤:“人生恍若南柯梦,纵有千般繁华,终是镜花水月,转瞬成空。世人相逢聚散,皆由命运丝线牵引,半点不由人。你我师徒能在茫茫尘世相遇相知,结下这段情缘,早已是命中注定。只可惜那孩子…… 与你缘分太浅,终究难续相守之缘。”
说罢,她微微俯身,抚过妙蕊鬓边凌乱碎发,动作轻柔,似怕惊扰了对方。声音愈发温柔,带着看透世事的淡然:“红尘中缘聚缘散,皆有定数。‘知其不可奈何而安之若命’,既是天命如此,便莫要强求。放下执念,方能得自在。” 语罢,袖间似有兰麝之香飘散,萦绕在这寂静室内。
妙蕊忽尔转过面来,眼底水光映着烛影明明灭灭:"师父……”
她喉间微动,藕荷色锦被被指尖攥得发皱,“当年您将那两位庶子视若亲子,手把手教他们执笔描红,呕心沥血抚育成人。如今他们却听信后宅妇人挑唆,将您逐出府门,连半件箱笼都不许带走。您…… 当真从未心生怨恨?”
香炉中沉水香已燃至尽头,灰屑簌簌落于青瓷炉盘。慕韶如垂眸轻抚袖口磨出的经纬,半晌才抬眼,眸光蒙着层薄霜般的雾气:“若说不怨,自是欺你。只是怨到最后才知,人心本就是偏的 —— 他们向着生母,原也无可指摘。”
她望着案头翻开的《弟子规》,指尖无意识摩挲着书页,“昔年教他们读‘孝悌忠信’,字字珠玑,可人心最难捉摸,事既至此,与其溺于悲伤中徒费眼泪,不如学那春尽之花,敛了残瓣从容辞树,方为得体。”
"世人皆言举头三尺有神明," 她垂眸抚过 "入则孝" 三字,声音低沉道,"我半生行止皆循本心,纵是三更梦回亦无惊魇,餐饭能安寝能稳,无非是求个俯仰无愧耳。"
案头茶烟袅袅而上,将书页间的蝇头小楷熏得朦胧,恰似那些被岁月封藏的授业时光,终是化作了案头一痕淡墨香。
御书房内,鎏金兽炉青烟袅袅,林景泽与赵锦曦对坐品茗。忽闻环佩叮咚,薛安之款步而入,广袖轻扬间屈膝福身:“皇上万安。”
未待赵锦曦开口,她已朱唇轻启,眸中含笑:“二位倒有这偷闲雅兴,外头可早是沸反盈天了。”
林景泽慌忙离席,袍角扫过青玉案几,长身玉立行君臣之礼:“臣恭请皇后娘娘金安。”
薛安之抬手虚扶,裙裾拂过梨木椅面,挨着赵锦曦落座。
赵锦曦执起缠枝莲纹茶盏,浅抿一口雨前龙井,茶雾氤氲间抬眼望向薛安之,凤目微阖,淡淡道:“前儿个皇后将坤宁宫门闭得严实,朕好说歹说才仍得了个闭门羹。怎的今日倒舍得屈尊,自个儿寻到这御书房来了?”
薛安之说道:“前两日禧和咳疾不断,高热不退。臣妾深恐这病气过给龙体,才命人闭了坤宁宫门。皇上日理万机,若因臣妾疏忽致龙体有恙,臣妾便是万死难辞其咎。便是各宫姐妹前来问安,也都被臣妾拒之门外了。”
赵锦曦将茶盏重重搁在案上,眼底翻涌着沉沉怒意:“怎么,禧和身为朕的龙嗣,身体不适,朕竟连探视的资格都没有?皇后这般行事,可是将朕这九五之尊的颜面置于何地?”
薛安之手执银壶,玉腕微转间,琥珀色茶汤倾入盏中。她将茶盏捧至赵锦曦面前:“皇上贵为九五之尊,何苦与臣妾这般计较?臣妾闭门谢客,原是将龙体安康放在首位。若皇上实在恼我,臣妾这便回坤宁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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