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锦曦缓步踏下汉白玉阶台,将两张文书重重甩在盛氏兄弟跟前。
他冷笑道:“盛家这是要掀翻朕的龙椅!”
盛承霖正要开口说话,盛承运忙按住他。赵锦曦接着说道:“私铸印玺、伪造文书,亏空的何止是国库银粮?分明是要挖空这万里江山的根基!”
盛承运眸光骤敛,旋即挺直脊背,声若洪钟震彻金殿:“皇上!盛氏一门三代荷担漕运重责,岁岁督运百万石粮米溯流入京,从未有过片时耽搁!昔年匪患蜂起,截断运河要道,臣祖父亲率漕帮子弟,挥锄凿开百里淤塞,以血肉之躯筑起铜墙铁壁,方保得漕船载着粮草冲破重围,解了前线燃眉之急!”
话音未落,他猛然扯开玄色衣领,只见颈间狰狞疤痕蜿蜒如赤色蜈蚣,皮肉翻卷处至今泛着青白:“前年仲夏,漕船行至洪泽险滩,突遭水匪截杀。臣与胞弟为护漕银,血战中不幸被擒。贼人以铁链锁我兄弟于船头,高悬三日三夜示众,威逼家父交出官银。父亲竟命麾下将士发炮轰击匪船!炮声隆隆中,父亲振臂高呼‘漕银重于泰山,盛氏子弟当以死报国’,最终杀退群寇,保住朝廷命脉。”
他突然跪倒在地,额角重重叩击金砖:“皇上,盛家满门老小,哪一人身上没有漕运留下的血痕?如今竟被诬以私铸印玺之罪!分明是有人觊觎漕运肥差,蓄意构陷!恳请陛下明察秋毫,还我盛氏满门清白!”
俞述清眼角斜睨林景泽,唇边勾起一抹轻蔑笑意:“莫不是林大人自己疏于记录,生怕皇上降罪,这才急着寻替罪羊?”
薛成捷目光如炬扫过俞述清,苍髯随着话音微微颤动:“私铸户部官印乃十恶不赦之罪,然盛家三代漕运之功不可磨灭。依臣之见,当交予刑部彻查,务必水落石出。”
赵锦曦似笑非笑掠过俞述清僵硬的神色:“何须兴师动众?即刻取来户部大印,真假印鉴一验便知。” 龙袍上的金线蟠龙随着动作微微晃动,威压自上蔓延至殿内每一处角落。
林景泽拱手道:“年成赟已携印恭候殿外。”
“宣!” 赵锦曦转身时龙靴踏过金砖,发出沉稳声响。他向吕东伟吩咐道:“备印泥、素笺。”
刹那间,殿内鸦雀无声。年成赟捧着描金红木匣缓步而入,每一步都似踏在众人心上。
“请林大人验印。” 吕东伟尖细的嗓音划破凝滞的空气。
林景泽深吸一口气,蘸足朱砂印泥后,他屏气将官印重重按在素笺,“尚书户部之印” 六字力透纸背,左侧满文蝌蚪蜿蜒,右侧汉文方正肃穆,而那绿豆大小的 “禾” 字暗记,虽被朱砂晕染得模糊,却仍在纸间若隐若现。
赵锦曦道:“将涉案文书呈来。”
吕东伟疾步上前,自盛承运手中接过文书,恭恭敬敬地捧至御案之前。
赵锦曦垂眸审视文书,忽而轻叹道:“这伪造印信之人,技艺倒是精妙,仿得惟妙惟肖。只可惜……”
话音戛然而止,引得满殿文武百官屏息凝神,皆抬目望着御座上的天子,盼着下文。然而赵锦曦却不再多言,只将三张文书递给吕东伟,淡声道:“你呈与两位盛大人,细细观瞧。”
吕东伟双手高举文书,躬身至盛承运、盛承霖面前,沉声道:“请二位大人详察。”
盛承运接过文书,目光如炬,仔细比对。半晌,他指尖轻叩文书某处,眼中闪过一丝惊惶 —— 只见两张文书上,“禾” 字之处竟皆为圆点,大小与原字相仿,若非仔细端详,极易蒙混过关。这毫厘之差,正是识破伪印的关键所在。
盛承霖见状,神色骤变,压低声音道:“大哥,此事该如何是好?”
盛承运强作镇定,沉声道:“莫要慌乱。文书既出自户部,那差错自然也在户部。”
赵锦曦眸光如电,扫视兄弟二人,冷声问道:“你二人可有话说?”
盛承运伏地叩首,额头紧贴青砖,声如洪钟:“圣上圣明!漕运诸事文书,皆由户部按例签发,臣弟二人仅依制核验、署押。此番伪印之谬,定是户部司吏玩忽职守,或受奸人蒙骗,错将假印文书混入其中。臣父乃漕运总督,夙夜在公,清誉满朝。臣弟二人追随父帅,兢兢业业,不敢有半分懈怠。今出此疏漏,臣等虽难辞失察之责,然一片赤诚,日月可鉴。恳请圣上开恩,容臣彻查此事,定将幕后黑手绳之以法,还朝堂清明!”
林景泽执笏躬身,眸光如渊:“敢问盛大人,此文书何时下发至二位手中?”
盛承运额间犹带冷汗,拱手回道:“回林大人,若臣记忆无误,应是上月初三。”
林景泽忽转身面向龙椅,衣袂带起一阵风响:“启禀陛下,臣自两月前遭罢免后,户部一应事务便由甘郎中与周侍郎署理。如此推算......” 话音未落,殿内已掀起一阵骚动。
周顺奇脸色骤变,急步出列,袍角翻飞间跪地叩首:“林大人这是何意!微臣一心为朝廷分忧,虽也曾觊觎过尚书之位,可素来恪守臣道,岂敢行私铸官印这等大逆不道之事?还望皇上明察秋毫,莫听他人构陷!”
甘庆东更是面色惨白,膝行几步至御案前,连连叩首:“臣对皇上忠心耿耿,万死不敢触犯天威!此事定有奸人从中作梗,还请陛下给臣一个洗刷冤屈的机会!”
赵锦曦端坐在龙椅之上,龙纹黄袍衬得他神色愈发冷峻。他抬手重重一拍御案,金石之声震得满殿臣子心头一颤:“不必多言!周侍郎、甘郎中、盛家兄弟,即刻押入天牢!待三司会审查明真相,再行定夺!”
话音方落,殿前侍卫将四人押解下去,只留下大殿里,弥漫着未散的紧张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