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去找她,可她却不会因为我的到来而感到开心,反而责怪我为什么那么犟,又为什么不能给舅妈服个软,妈妈没有我想象中那么护着我,这被我视为第一次抛弃。”
“可后来这样的事情又发生了太多太多次,多到我都没法计算自己的失落与难过,所以久而久之我也就不在意了。”
说到这她又像是想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摸着自己的头发笑着对谢同说道:“你知道吗?其实我从小学一年级开始就一直是假小子头,还是那种特别讨厌的,短到几乎接近寸头的小子头……”
“但凡稍微长长点就会变成一个海胆、去到哪都有人问,这是男孩啊还是女孩?所有的合照上别的女生都穿着粉的、红的、彩色衣服,有的还穿着裙子,只有我去到哪都是那身短到露小腿的校服。”
“又因为要顾忌学校形象,所以我总会被塞到后面踩着凳子和男生站在一排,好像无论什么时候都永远要比别人低一头,自尊心总在这些小事上不停地折损来折损去,直到我变成舅妈嘴里那个不知廉耻听不懂好赖话的白眼狼,事情才算完。”
“也不知是不是所有的大人都是这样,故意在人前揭你的短,打着为你好的旗号,将你做过的一点点小事一遍又一遍拿出来反复鞭尸,说着是想让我“长记性”,可那一瞬间的崩溃却能记一辈子,这就是他们想要的。”
“可这其实不是让我最痛苦的,甚至现在我都完全不在意了,真正让我难过得是躲在屋外面,听着房间里最亲的人说着自己的坏话,因为一直以来我都觉得外婆是爱我的,妈妈也是在意我的,虽然这点爱和在意同旁人比起来并不算什么,可那也是我唯一得到过的重视。”
“所以当我第一次听到她们讨论我的去处,觉得最好还是把我送回奶奶家时,我的心都碎了,也是从那一刻开始,我学会了不去期待,不去抱怨,压抑自己的需求成了我成长中保护自己的最好方式。”
“我不再和表妹吵架,任由她抢走所有属于我的东西,我也不再对舅妈心生怨怼,哪怕她用多么恶毒的话来咒骂我,我都能做到左耳朵进右耳朵出,被抛弃带来的后遗症就是妥协,各个方面的妥协,所以你今天看到的我已经变成这样,改不掉了。”
“当然我说这些并不代表自己就真的分不清好赖,只是一直以来得到的都是些纠结又痛苦的爱,所以导致最后自己也没办法做到完全地坦诚。”
“而家人更多时候对我来说更像是一片湿润的沼泽,爱则像雾气,蒙住了所有日常琐碎的痛苦,我当然知道妈妈爱我,要不然她大可以像爸爸那样一走了之,可她没有,无论她有多厌倦、多排斥,我还是在她的遮蔽下好好长大了。”
“只是每当她的嗓门大一分,冷眼多一丝,我似乎就变得坏一点,他们总说‘你妈活这么辛苦全都是被你拖给累了。’我知道啊,所以我才觉得更痛苦,这份爱给的太过恰到好处,让我在讨厌他们之前就先讨厌自己了。”
她的语气是那么地惆怅,流露出谢同从未见过的脆弱:“你说要是人可以选择自己的生死就好了,那我真希望自己可以回到18年前,掐死那个刚出生睁眼看世界的我,这样一切的不幸就都可以提前避免了,对我来说,哪怕以后妈妈再有了别的小孩都没关系,只要不是我就好了,这些沉重的担子不要让我背负就好了。”
“但怎么可能呢?上天才不会让这样的好事发生在我身上,以前看《汤姆索亚历险记》,每次读到小孩假死所有人为他们惋惜扼腕时,我自己便也会想象倘若我死掉会是什么样的场景,然后在这种假设中寻求一种快感……”
“甚至还会提前想象自己的遗书该怎么写,想着想着就把自己给感动哭了,想着如果我死掉,所有人都会后悔生前没有好好对待我,妈妈也一定会为我难受,遗憾自己没把我带在身边,可是事实好像不是这样,我没有想象中那么重要。”
“说不定我消失了才算皆大欢喜,妈妈不用再为我的存在而感到负担,外婆也不用夹在我和舅妈之间为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