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是一片颠倒的海。
吊顶上的纱幔起伏着,如同潮起潮落时荡开的波浪,在夜风中缓缓流动。
刀叉磕碰瓷盘发出的轻响在海边的露天餐厅里漾开,又在海浪拍打礁石的低吟声里渐渐隐没。
玻璃烛台里的烛火轻轻摇晃着,晕出一小片暖黄色光晕。
侍者穿梭于餐桌间,很快便将菜品一一端了上来。
借着晃动的烛光,琴酒低头看了一眼桌上的菜肴。
吻仔鱼吐司、伊比利亚火腿、Caprese沙拉、龙虾奶油浓汤。
四道前菜,四个国家,包含了镰仓的特色小吃,混搭得有些不伦不类。
“能找到这样四不像的餐厅,也是难为你了。”
叶初抬眸注视着对面的人,像是根本没听出他话语间的嘲讽,端起酒杯,径自与琴酒轻轻碰了下杯。
清脆的声响倏地扩散开来,连同那道含笑的声音,悄然融进夜色深处:
“你是在夸我吗?”
玻璃杯壁的水珠划出一道蜿蜒的水痕,一簇簇气泡自淡黄色的透明酒液中缓缓升起。
琴酒抿了一口起泡酒,随即哂笑出声:“……呵。”
叶初浅笑不语,慢条斯理从汤盘里舀起一勺送入口中。
汤汁浓稠得略显厚重,奶香盖过了龙虾的鲜甜,虽不算难吃,却也终归腻了些。
汤盘略浅,份量不多,几勺下去便见了底。
叶初放下汤勺,随口评价道:“差了点火候,总归还是比不上法国的。”
琴酒清楚他这是在借题发挥。
他的那点小心思,单看桌上的这四道前菜,便已足够了然:
无论是西班牙、南意还是南法,无一不是靠海的度假圣地。
在这番刻意的对比下,他们现在所在的镰仓,反倒成了其中最寒酸的选项。
琴酒叉了两片火腿,又舀了些沙拉放入盘中,借着这个动作掩住眼底的神色,语气似嘲似讽:
“你们欧洲人都这样吗?没有暑假,也非要自己造出一个出来。”
“上学的时候可是有寒暑假的。”
叶初淡笑着解释:
“你应该知道城市热岛效应。”
“因为人类活动的影响,城市的温度普遍要比郊区高。这种差异,在平时或许感受不深,但在夏天就会变得尤其明显。”
“所以,哪怕单纯出于身体健康的方面考虑,人们也会选择避开最热的那段时间。”
琴酒没有被他这套说辞唬住,语气冷淡而一针见血:“说来说去,不就是在给浪费时间找借口。”
“工作总是做不完的,这一点你应该深有体会。”
叶初将杯中剩余的酒液一饮而尽,握着空酒杯缓缓起身:“偶尔的劳逸结合,并不是什么坏事。”
“Olas.”
他边走边说,几乎是每迈出一步,便低声吐出一个词语。
“Spiaggia.”
仅仅两步,便已绕至琴酒的身后。
叶初微微俯身,双手撑在桌边,将琴酒圈在了自己与这片夜色之间。
晚风裹挟着闷热的潮气,烛火像是无序的心跳,不断摇曳。
在这个仲夏的夜晚,他们之间,只剩下了一阵微风的距离。
叶初抬手捻起那缕快要跌入汤盘的金发,指腹轻轻拂过发梢,声音低成了温软的呢喃:
“Le soleil……”
他将那缕金色挽至琴酒的耳后,动作像晚风一样轻柔。
“为了这些——即便是浪费一整个夏天,也很值得,不是吗?”
——值得?
琴酒对这种说法嗤之以鼻。
可偏偏这话是从这家伙嘴里吐出来的,竟让他的心底生出了几分莫名的动摇。
从烟盒中抖出一根烟,琴酒蹙着眉,夹着香烟的指尖无意识地轻晃着,强行压下了那一瞬的荒唐。
“你对红隼会的任务,很有把握?”
叶初就知道最后又会绕到这个话题上,轻轻叹了口气,像是拿他没办法般,无奈地笑了笑:“算是吧。”
“昨天从赌场那边拿到了一份挺有价值的情报。至少,我负责的那三分之一,不会出什么差错。”
红隼会做事一向低调,能打听到的有用情报其实并不多。
若不是近几年风头渐起,恐怕酒厂也不会特意把目光落在这个从老牌势力转型而成的黑帮组织上。
根据目前掌握的资料,红隼会内部划分为白、红、黑三组:
白组掌控组织内的金钱与产业运作,红组聚集着旧部的老人,负责信息情报与高层打点,据说手中握着不少政党的内幕,而黑组,则是红隼会的“行动组”,负责暴力执行与外围行动。
叶初负责白组,琴酒负责黑组,而最后的红组,则是交给了朗姆。
这个安排几乎没有什么争议,但其实叶初才是最先做出决定的人。
在红与黑之间,他选择了第三种颜色——最无害、纯粹的白。
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会选择白组。
根据他原先完成任务的情况来看,就连琴酒都以为他会选择黑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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