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有人把池子里的水烧开了,不然为什么它这么难受。
它痛苦地呜咽起来,鱼尾在水池里上下扑腾。
尽管知道她不会在,但它还是又一次竭力仰起头往门口看去。
空空的,没有人。
林致离开前将门关死了。
灯是熄的,水是暗的,
一号感觉自己的身体被撕裂,它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分裂,它的眼泪止不住地流。
“阿霜……”
“阿霜……”
这次它真的很痛,没有骗她。
为什么她没有来。
那些东西已经挥发得差不多了,味道也渐渐变得稀薄,然而那股来自灵魂深处的剧烈疼痛依旧没有停止。
一号觉得自己脆弱得像一张纸。
一号的身体在那些激素的诱导下正在发生某种变化,它漂浮在水中,只觉得浑身软绵绵的,很舒服。
就这样吧,不要再对抗了。
突然,它猛地睁大眼睛,眸中满是抗拒,不要,它不要变成那个样子!
那它要变成什么样子?
昏昏沉沉中,一号想起那个吻,实验室里的那个吻,那一瞬间,绚烂的烟花在它脑袋里炸开。
其实阿霜和林致说的每一句话它都记得清清楚楚。她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它只能悄悄躲在暗处,窥视着两人。
它多希望,和她在一起的人不是林致,而是自己。
人鱼不知道什么叫愱殬,它只知道,它不喜欢林致,甚至想把他杀死。
它知道自己要变成什么样子了。
只要变成林致那样,它就能像他一样靠近她了,它就能成为她的伴侣了。成为她的伴侣,她就不会抛弃它了。
一片黑暗之中,水花飞溅,很久之后动静才渐渐变小了。
一号缓缓睁开那双雾蓝色的眼睛,它的身体发生了某种变化。
它分化成了雄性。
它的容貌越发妖冶惑人起来。一号刚刚分化完,还有些虚弱,它笑着淌出一滴泪来。
它很快就能和阿霜在一起了。
实在是太累了,一号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等再次睁开眼睛,它就能见到阿霜了。
然而等一号再次睁开眼睛,对上的却是阿霜失望的眼神。
它的心里不自觉地闪过一丝慌乱,她为什么会这么看着自己。
明明在它没有进入分化期之前,她说自己是她的宝贝。
“怎么分化成了这个性别?”
它的那一对性染色体,已经变成了Xy。迷雾是揭开了,但揭开后阿霜发现下面什么都没有。
阿霜对它的基因进行了检测,除了一部分杂乱无用的信息之外,提取出来的关键信息相当有限。
结果比她预料的更糟,它不仅分化成了雄性,而且染色体还发生了萎缩。
令人大失所望。
“准备注射试剂,再次诱导分化。”
阿霜之前不敢用,是因为怕副作用,可如今已经是最坏的结果了,她不怕什么副作用了。因为它的存在本身就是副作用。
林致推来装着器材的小车,按照吩咐往一号身上注射了试剂。为了让实验效果更加显着,在阿霜点头后,他直接注射了1.5倍的剂量。
一号感觉从小臂处传来一阵酥酥麻麻的痛,痛意轻微,但逐渐在向全身延伸,并且随着药物的扩散程度在加剧。
这种疼痛一号完全能够忍受,但看着阿霜高高在上地用冰冷的眼神精准地打量着它,以确定接下来该用哪种试剂的时候,一号很痛。
一号感觉她看自己的眼神和看实验器材没有什么两样,她像是在看一个死物。
痛苦被无限放大了,痛到它无法忍受。
不知过去了多久,一号已经数不清实验室里到底进来过多少人,也数不清她在自己身上用了多少种药。
它只听见她冷冰冰地吐出一句话,“已经废了。”
她失败了,经过无数次验证,阿霜终于确定它的分化是不可逆的。
阿霜只感觉一阵天旋地转,她面色苍白,脸上冒着虚汗,一股强烈的痉挛自胃部传来,她想要呕吐。
她迫不及待地想要走出实验室,掬起一捧清水铺在自己脸上,让自己重新回归理智。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她只觉得手脚发凉。
见她转身要走,一号感觉心中浮起一股强烈的惶恐,它伸出手,“阿霜,别走!”
它说话了,她却没有回头。
一号忍了很久的泪终于落了下来,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它分化成了雄性,可以当她的伴侣了,为什么她要抛弃它!
不知道为什么,当看见阿霜决然离去的背影时,一股原本不属于它的强烈的怨恨从心底升腾而起。
为什么!为什么要对它做这些!给它注射奇奇怪怪的药水,往它身上插管子,虽然它感觉到了痛苦,但为了阿霜,它都忍了下来,为什么还要走!为什么要抛弃它!
见不到她的那些日子,它每一天都度日如年,无比孤独,它都忍了下来,因为它知道自己对她很重要,它和阿霜终究会重逢的,却没料到,短暂的重逢之后,她再次离开了。
而且很可能不会再回来了。
它此刻才无比清晰地意识到自己不是人,自己和林致、和实验室里穿着白色衣服的人都是不一样的。
原来它只是实验品,而现在它失去作用了,所以她抛弃了它。
一号好恨,这股恨搅得它痛不欲生,面容狰狞,眼神扭曲,不用照镜子,它也知道此刻的自己丑陋无比,但那又怎么样,她又看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