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已深了,随着冬日的初雪一齐降临的,还有一张来自栊翠庵的梅花笺。
这日阿霜早起正要温书,忽见砚台下压着一方信笺,便拿起来看,只见笺上书“槛外人妙玉遥叩”七个大字,还带着一股梅花的幽香。
袭人道,“是栊翠庵送来的。”
正是妙玉亲手所书。
昨夜他见白雪簌簌落下,便想,不知那人在干什么?
明明同在一府,却如隔着天涯海角,令他无端地有些想念。
他正值青春年少,独守青灯古佛,昨夜他叩问自己,自己真的六根清净,四大皆空吗?
他见了她这样的女子,真的没有动心吗?
不,绝不是这样的。
他对她的情如何能沾染那些俗世的欲望。
他想,自己只是对她有些怜惜罢了。
他未出家前,出身官宦世家,也曾有过泼天的富贵,盛时与贾家也差不了多少,然而一朝败落,他也只能遁入贾府栊翠庵寻求庇护。
而贾家烈火烹油,鲜花着锦,离那样的结局又会有多远呢。
一想到那样惨烈的结局,妙玉就有些心疼。
他在信中说自己是槛外人,意指自己已在红尘之外,可她的笑颜仍旧牵动他的心。
他说不清自己明明出了家却不愿落发是为了什么。
他真的超脱红尘了吗?
不,不是的。
她就是人世,她就是红尘。
昨夜,他辗转反侧,翻来覆去,他告诉自己,没有什么女男之别,她只是一位友人,自己与她相交也不会有什么,临天亮时,他才下定决心,到桌前一笔一划将信笺填满。
“是他?”
她上次在栊翠庵吃茶时见过他。
阿霜按着礼数回了一张,他是槛外人,自己便是槛内人了。
不过信笺送去后,也不知是何原因,再没有栊翠庵的信。
不过阿霜从府外收到的来自知己好友的拜帖早已不计其数,这封信便如水面的一点涟漪,很快消散无形。
这日她临要出门时,袭人过来,“小姐,有一封信。”
阿霜看了眼书桌,那里空落落的,“怎么不压在砚台下?”
“是紫檀堡送来的,我怕别人看见,就先自己收起来了。”
他将信递给阿霜,阿霜打开信函,里面没有一个字。
只有一点墨迹,拖得很长,看着原本是要写的,不过不知是什么原因,最后没有下笔。
这时茗烟进来,“小姐,有一位友人在府门西口等你。”
西口人少,又偏僻偏,最适合私会。
阿霜此时已知那人是谁了。
回府多日,她将她抛在脑后,因为心虚,她的脚步略显迟疑。
还不完的桃花债,缠得她手足都伸不开。
家里有岱玉袭人晴雯就够了,以后还是少招惹些外面的人。
但她终究还是去了。
到西口时,正下着小雪,阿霜看见一人站在雪地里,那人身着白狐斗篷,几乎遮住半张脸,一动不动,但她可以确定,那人正死死看着她。
阿霜上前几步,“玉菡,你怎么来了?”
蒋玉菡抱住了她,脸埋在她的肩窝,“怎么,我不能来?”
“我若不来,你是不是永远不会再来见我?”
蒋玉菡从夏天等到秋天,等到入了冬,她却迟迟不来。
蒋玉菡知道是自己牵连了阿霜,让阿霜受伤了,她总想来看,又怕忠顺王知道,阿霜又被责罚,于是她递了信,阿霜总说无碍,叫她不必来看。
“你不必总想着我,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日子要过。”
她本就是因为一时糊涂才与蒋玉菡厮混在一起,后来,忠顺王似是而非的话让她生了芥蒂。
若不是蒋玉菡仍旧被通缉,她都要怀疑,莫不是蒋玉菡与忠顺王一起设局,引她前去。
“是你招惹了我。”
“对不起。”阿霜顿了一会,道,“我会去看你的。”
“我们是好友,我自会常去拜会的。”
蒋玉菡从忠顺王府叛逃,一是为了自由,二是为了她。
阿霜当初将蒋玉菡藏起来,只当她是知己友人,只是因为钦佩她的勇气和决心。
只不过阿霜最爱美丽的事物,而蒋玉菡是其中佼佼者,朝夕相处,情难自禁,她这才与她有了跨越边界的行为。
蒋玉菡是个贪心的,缠得她几乎窒息,阿霜知道自己给不起真心,于是便只能引着她去求索自由。
听了阿霜划清界限的话,蒋玉菡呼吸急促,“你说这种话做什么,莫不是厌了我?”
“还是怪我来找你?”
阿霜轻轻抱住她,“我怎么会厌了你。”
她语气轻柔,“玉菡,你知道,我最喜欢听你唱戏。”
“你苦练十余年,既有天赋,又付出了数不清的努力,才有今日的成就,人们常说,做官才是上上之选,而戏子是下九流,可我觉得你一点也不比那些人差。”
“无论是何种境遇,你在台下从未懈怠,在台上总是熠熠生辉,举手投足间从容淡定。”
“可你如今竟如此患得患失,我知道,你都是为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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