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过完了年,阿霜便预备着接手府中的事。
她今年已有十九,虽还不能成亲,但已不小了,贾母精力不济,管不了那么多,近年操劳得也少,只顾着享福,她早该接手了。
这头一项事,便是各田庄交租子的事。
她们贾家,进项除了田庄上的地租,就只有俸禄和宫中的赏赐、铺子的利钱、各府的人情往来以及替底下人办事平事的孝敬钱。
当今皇帝奉行廉政,俸禄和赏赐只能听个响;至于铺子,更是弱项,商为贱,贾府看不上这点钱。
而人情往来得来的那些钱,都得打点出去,各王府、侯府、京中官员,金陵老家、各地故交,哪处不花钱?
至于那些孝敬钱,近年也少了,阿霜也不喜欢这些脏钱,决心断了。
算来算去,庄子上的这点收成,就是大头了。
贾府在各地都有田庄,约有十万亩,大多在京郊和金陵,离得近,庄头们都很老实。
唯独有一处在黑山村的庄子,占地最大,却远在关外,庄头乌进孝又是个老滑头,少不得叫她多操心。
等了几日,阿霜总算听到下人禀报,“黑山村的乌庄头到了。”
“怎么今日才到?按理来说,年前就该来了。”阿霜裹着狐裘,站在上首,声音冷厉,不见往日对着哥哥弟弟的软语温和。
乌进孝忙上前几步,呈上单子,“小姐恕罪,今年我们那里下了碗大的雹子,打伤了运货的畜生,等上了路,又下起了雪,又冷又滑,我们冒着风雪,走了足足两月,伙计们拼命赶路,仍晚了十日。”
阿霜的脸色并未缓和,她翻看着单子,脸色越发冷了。
她早早翻看了往年的地租单子,今年供上来的东西,种类倒是差不多。
名单上列大鹿、獐子、狍子各五十、暹猪、汤猪、龙猪、野猪各二十……
野味则有熊掌、鹿筋、海参、鹿舌、牛舌、蛏干之类。
至于禽类,只有活鸡鸭鹅、风鸡鸭鹅、野鸡兔子各两百对,鸡蛋五百个……
另有柴炭三万斤,杂色粱谷各五十斛……
再附上两千五百两银子。
“真是寒酸。”
交上来的东西数量较往年少了三成,银子也只有两千五百两,比她原先算出来的足足少了一半。
“怎么只有两千五百两银子,这够什么用的?”
“东西也一年比一年少。”
“我看黑山村明年可以换人管了。”
乌进孝往地上一跪就开始喊冤,“小姐,冤枉啊,我们不是不想交,是实在拿不出来。”
“今年年成实在不好,从三月就开始下雨,接连下到八月,竟没有一连晴过五天。九月里又有一场碗大的雹子,连人带房并牲口粮食,打伤了上千上万的,小的不敢说谎。”
阿霜又多问了她几处,这老东西只知装可怜,竟什么也盘问不出来。
阿霜将她扶起来,“原是如此,看来是我错怪你了。”
乌进孝说的话是不是真的她不确定,但这个人的确很难对付。
黑山村远在关外,她在府中听说过那边是有些天灾,但要知道是否像她说的这样严重……
还得私下里派人过去清查。
阿霜好好安抚了一番,将人送下去后,拿起算盘一算,加上黑山村刚刚送来的这些,贾府这一年的收成竟填补不了亏空。
若不是还有些祖产,只怕这个家就要散了。
贾母致仕以后,看出皇帝不喜,断绝了不少旧友的往来,生怕惹上是非,但阿霜看,只怕还没有人从外部打压她们家,贾家就先从内部自己崩解了。
祖母运气不好,贾府风光了一百多年,偏偏在她接手前一代开始无可挽回地衰落,偏偏祖母又是个一心读书的,等察觉时已经晚了。
如今这个烂摊子到她手上了。
和荣国府的爵位一起。
等她满了二十,贾母便要去请圣旨,将爵位传给她。
贾母从不担心她不想入仕,因为她无需科举,也能封侯拜相。
即使袭不了爵位,也能靠荫封得个一官半职,她的母亲正是走的这条路。
但未来的风光又能算什么,贾府现在的事已烧得她焦头烂额。
阿霜是个倔的,见了这么大的错漏,一日不解决,便一日吃不下饭。
财政吃紧,她开始着手改革。
开源节流。
阿霜知道,府中人口庞杂,排场又大,有许多不必要的开支,她想缩减这一部分,却被贾母劝住。
她说,“霜儿,你不知道,其它的都能砍,唯独这些不行,我们贵族人家如若撑不起场面,露了败像,显了弱势,外头那些妖魔鬼怪只怕下一刻就要扑上来要吃了你。”
阿霜不理解,但是照做。
祖母虽靠祖上袭了爵,但她仍参加了当年的科举,且一举获封进士,是有些真才实学的。
阿霜自小被贾母接到身边养着,读书启蒙都是她手把手教的,阿霜一直信赖且尊敬这位祖母。
不能节流,那只能开源。开源的头一项自然是田庄地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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