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老爷子蜷缩的指尖微不可察地一颤。
他不明白,魔主为何要否认自己的身份,但血脉里奔涌的共鸣不会骗他,记忆中曾刻进灵魂的银角与眼前魔族的魔角严丝合缝地重叠着。
眼前的魔族,绝对是那天赐福的魔主,给魔族带来无上恩泽的魔主。
但他终究没有开口。
夜老爷子只是更深地俯下身去,将额头抵在冰冷的地面上,沉默地跪伏在地,表达着他的虔诚与服从。
他一边感受着血脉中涌来的崇敬与亲近,一边努力保持清醒将那悸动死死摁进心底。
他闭上眼,任由那独特的感应如烙印般刻入骨髓——下一次,他便能以此认出任何模样的魔主大人。
禅初垂眸,他静静看着脚边跪伏的魔族身影,终是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罢了。”他的嗓音里带着一丝说不清的无奈倦意,“你且起来。”
他自指间银戒取出一只素白玉瓶,递给了夜老爷子:“刚才给你服下的,是一种可以暂时改换你体内魔力本源气息的丹药,服下后,只要你不主动暴露,人族修士便不会察觉你的魔族身份。”
“每颗药效可维持半年,这瓶中尚有百余粒,足够你数十年之用,自行收好便是。”禅初声音平静,没有解释为何瓶中的丹药只够数十年,“唯有两点,一是不可将此物送给他人,二是不可凭此作恶。”
夜老爷子身形陡然僵住,他的眸光剧烈颤动着,几乎不敢相信方才听到的话语:“大、大人……”
那枚他吞下的丹药,竟是此等非凡之物?!
他颤抖着双手接过玉瓶,滚烫的感激与深切的敬畏在胸中翻涌,夜老爷子的眼中,再度翻涌起泪水:“……够了,够了,谢魔主大人赐药。”
夜老爷子紧紧攥着那只玉瓶。
妻子是人族,数十年后,她便会死去。
这瓶丹药,可保他安稳度过与妻子的凡间时光。
他努力压下心中激动的浪潮,待稍稍平缓后,他又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一个问题:魔主大人也伪装成了人族,似乎还修了佛道,究竟意欲何为?
思绪纷转间,那个自称蓦然闪现——禅初。
夜老爷子的眼眸骤然睁大。
即便偏居这凡人城池,他也听闻过“禅初”之名,那位在人族中声名鹊起的佛子,竟会是魔主大人?
万千心绪在心底奔涌,夜老爷子终究将翻腾的困惑压了下去。
魔主大人既然做出这样的抉择,必有他的深意,他不必问,只需跟随——只要他还能够得上追随的资格。
见禅初转身欲走,夜老爷子喉结滚动,终究还是上前一步,带着孤注一掷的期盼开口:“大人,那灵花之事……可还需要效力?或是其他任何事,但凭吩咐,我定万死不辞。”
禅初并未停留。
他所面临的一切困局,自然不是一个普通的小小魔族能帮上忙的。
只是,在他即将踏出小院的瞬间,他却意外察觉到了其他的气息。
禅初脚步一顿,他微微侧首,目光投向院落外假山与杂草掩映的角落。
那里藏着一个妇人,身子紧贴着冰凉的山石,微微露出的一只手死死地捂住嘴,肩膀绷得发抖。
她拼命地将身子隐在阴影里,可那份几乎凝成实质的恐惧,却颤动着弥漫在空气中。
即使他看不见对方的全貌,也能知道,那一定是张布满惊惧与泪水的苍白的脸。
她身上应该是佩了品阶极高的隐蔽法器,是需要靠近才能被发觉的,所以连他也险些被瞒过。
禅初默然。
今日在这方寸院落,竟接连因这些他素来不曾在意的微末人事而心生波澜。
或许某些转机,真的只差这一点机缘。
禅初转身看着夜老爷子,终是将那件盘桓心底、望不见光明的事道出:“我在寻一个人族女子。”
“她拥有掌控时间之能。”
“她是……我,很重要的人。”
短暂的停顿里,似有无声的情绪散在风中,禅初垂下眼睫,再抬起时,眸中已敛去所有波澜,只余一片淡漠的墨色。
夜老爷子再度震骇失声,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可是,这怎么可能……”
“大人,您又是如何……”
禅初听懂了他的未尽之意,他指尖无意识地摩挲了一下,触到银戒的瞬间,仿佛在触碰一段遥远却无比清晰的刻印:“……大概是,尘世如浮沫,而我,又从来没有过什么师姐吧。”
即使扮成人族入了禅心院,也不曾拥有过。
那段莫名的记忆,短暂得如同一场被惊醒的短梦。
初渊不过刚刚阖眼,再醒来时,梦醒人无踪,只余一点虚影,让他几乎要怀疑,那是否只是初渊幼时漫长而孤寂的人生中,生出的一抹妄念。
夜老爷子满面茫然,而禅初已敛起眉间所有情绪,沉默地转身离去。
夜老爷子知道,他再问也是徒劳。
不如说,他能得到魔主大人的这份告知,已经是莫大的荣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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