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帝眉眼低垂。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顾延清自称“老娘”,但是这心声却确凿无疑。
——听着很诚恳,姑且不治他知情不报之罪。
许久,她轻轻吐出一口气,终于道:“朕信你。”
“李直、崔远之事,朕自会审断。而你——既能查明贪污,又自请伏罪。此等忠直,朕不可不赏。”
顾延清脸上划过一抹喜色。
叶昭杨抬眸望着顾延清,最终下令:“自即日起,李直入狱,听候秋审。只是你不告而别,也应将功赎罪。吏部暂由你接掌,配合你清算冬日粮储,三日内,筹齐北疆粮秣所需。你要以‘清廉’之名,把这批粮食送到前线,送到士兵手上。若有一石一豆落空,寡人便降罪与你。”
顾延清重重叩首:“臣誓以性命担之!”
女帝抬手:“退下吧。”
顾延清起身,眼中满是肃然之色。
其实早朝也没什么别的事。比起顾延清回朝,供出李直,其他事情与之相比都小了很多。
待朝臣走后,展素轻声上前,低声问道:“陛下真能信过他?说不定,他只是觉得如此能脱罪,才——”
“寡人敢信。”
叶昭杨没抬头,只淡淡道,
“他有理由恨李直与崔远。虽说他从前知情不报,按道理该算是欺君,但一个心有仇火的老臣,比那些伪装忠诚的更好掌握。”
“更何况,此番之后,他急切地想要证明,那寡人何不给他这个机会?他若办得好,正好抬一抬文官的旗帜,平息流言蜚语,以安民议军心。”
“他若敢假公济私......”
女帝冷冷一笑,
“他会落得比崔远还惨的下场。”
展素心头一寒。
叶昭杨看着殿外,狂风呼啸,虽没吹到她身上,她还是不由得紧了紧毛氅。
现在,什么文官集团,都无所谓......
重要的是,确认沈靖州——这个手握重兵的定远大将军——到底是大宣锋利的刀,还是外敌暗藏的鹰犬。
......
一纸圣旨下,顾延清完美洗白。
李直被押待审,文官集团彻底瓦解。
顾延清顺势上位,成为礼部、吏部、户部三司之首。
尤其是那个户部,虽说一开始并没有被移交到他手里,但朝中实在无人可用,最终还是被他摘了桃子。
沈靖州并不知道,他已经站到了皇帝的审视之下。
“......他知情吗?”
女帝在御书房中低声问展素。
展素跪地应道:“沈将军未曾表现出异常,所做所言皆与此前行事风格一致。”
女帝轻轻点头。
“照旧,不要让他察觉,”她说,“一丝一毫也不行。”
......
初冬之时,皇帝设下宫宴,只邀请了寥寥数人。
名义上是为“肃清兵部案”与“礼部整肃”而庆,实际上,女帝醉翁之意不在酒,而在沈靖州。
沈靖州收到诏令之时,并未感到意外。
这一整个秋天都是乱七八糟的,皇帝需要用一场仪式性的宴席,为这些划上一个冠冕堂皇的句号。
宫宴设在御花园侧殿,不如朝中大宴繁华,反而清冷几分。
除女帝与宫中的德妃外,前来赴宴的沈靖州、顾延清、曹林。
——三位臣子对受邀并不意外,但德妃也在,让人不知道女帝是怎么想的。
按理来说,后宫妃嫔断不该列席朝政宴席。哪怕是庆功,也该由礼部操持,绝无女眷在侧的先例,更别说这场宴席,朝臣们大多都不在其列。
然而那日,德妃着了一身素色广袖华裳,款步而入,端坐于上首之下,偏向女帝左侧,仿佛早已理所当然。
见到众人眼中都有程度不一的惊讶,德妃柔声道:
“今次宫宴由内务署统筹,膳食一道,宫人皆惶恐不敢有误。臣妾向总管宫正请了份批令,亲自来坐镇,为的是让陛下、列位大人,吃得安心。”
她说得言辞恳切,连礼部尚书顾延清也跳不初次,只轻轻拱手道:“有劳娘娘费心。”
叶昭杨只是淡淡瞥了她一眼,未置可否。
她最近和德妃走得近,也怪比起其他嫔妃,德妃算是性格跳脱的,会哄她开心。
宴席之间,女帝话不多,唇角含着淡淡笑意,时不时侧身与德妃低声交谈。
偶尔,她目光掠过沈靖州,似漫不经心,实则探究难辨。
沈靖州察觉到了,但他神色不变,只是纳闷——自己今天脸没洗干净?怎么皇帝看三位臣子十眼,有八眼都在打量自己。
只是如今藏锋为上,他言语寥寥,姿态沉稳,杯盏之间礼度得当,除了偶尔右手不自觉地抚过左肩旧伤,再无半点多余举止。
席近尾声,宫女捧上最后一道——杏仁桂花羹。
一碗清汤白羹,香气随热气袅袅升起,表面撒着几瓣金黄的桂花瓣,看似平常无异。
然而沈靖州眉头一动。
鼻息微收,略一辨味,他便觉出不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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