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因师太喃喃自语。
她不明白。
是的,当年的她心软良善,连心如蛇蝎的朱萍,她都念着一同长大的情份,开口为其求情——
她的婉茵小姐待她亲厚,她也自知本分,从不逾越;对婉茵小姐,她一直念着小姐对她这个小丫环的种种好处。
了因师太,是那个时代、或者说,几千年来,所有心软良善女子的样本和缩影。
她们以己度人,最能共情,甚至恶如朱萍,她们都能念出恶中的一点点好。
(朱萍和她是同乡,一同被卖,再一起被卖入陈府。
朱萍曾是她在茫茫无措中的、一个认识的、温暖的伴。)
所以了因师太对木大小姐的所为,深感困惑——
何必明白?何必理解?
还是那句话,有的时候,人和人之间,隔着物种。
萧玥看看在座诸人,开口说起她为何一喝下那加了料的茶,便知是“她”。
四)
“其实,那杯茶,已经讲明很多线索了。
你们都知道,我虽自幼被拐、经历困苦,但对于‘吃喝’一道,却是颇为‘讲究’——
倒也不是非珍馐不吃,只是更注重色、香、味。
我也不挑食,只不过好的,就多吃;不好吃的,就少吃,或者,不吃。
所以那杯茶能让我举杯饮尽,
我虽然犯了傻,
但,并没有想像中那么傻——
下药那人手法精妙,迷药的比例、下药的时辰都掌握得恰到好处。
要让我举杯饮尽,
她至少要做到二点。
其一:精准的下药比例。
药粉溶入茶水中,能被掩去药色、药味的同时,还能快速起效;
其二:同样精准的下药时辰。
喝茶的人都知道,茶汤沥出,至多1炷香的时辰,便失其鲜本之味,茶汤亦会变色。
那名叫小香兰的小宫女从在茶水间以滚水泡茶,再将茶汤沥出,送至我的房间,距离不过三五十步,时间不过半炷香——
这人要下药至茶汤中,只有在茶水间,在她即将把茶汤送至我房间之前,趁其不备,闪电下手。
能做到这一步,非她熟悉、且不设防的人不能为之。
而唯有做到以上二点,
那茶送至我的房间,才能确保我拿起入口时不觉有异、一口饮尽!
我出身有‘拐点’,却依旧口味刁钻——
此事若要打听,那位金淑妃和金颂柏倒也不是不能做到。
然而,能在我口味刁钻之上,更精准定位到对茶的口味。如此了解我,
除了我身边的萧烟儿,还有木府木二小姐的一、二个小丫环能做到。
朱萍曾混到王干娘身边,王干娘自然是了解我的口味的,我回木府后,有些事情她也能从萧烟儿口中知道一二;
我房中的小丫环么,木大小姐虽然和我在府中相处十分短暂,
但她在府中经营多年,想来也有几个人手留下。
所以,将这所有的点都能接触到,并利用之,
仅她一人而已。
所以,我才说,就是那一杯茶本身,
已向我说明了背后主使之人。”
韩朗:“恩,我听说你中招,也觉得微微诧异。所以我才命人排查那个香兰的‘姑姑’。”
看萧玥略有尴尬,韩少司再补一句:“玥,你无须自责,毕竟以有心算无心,防不胜防。”
木三哥:呵,这妹子就是容易飘么!也该她吃个教训!
九殿下:哎,我玥说什么不重要!我就是喜欢听!
事已毕,四人返程。
返程至青龙门,便遇上周铁派来通知他们的人。
来人说排查结果已出!三百多名25—40岁的宫女,已缩小至9人!其中一人,尤为可疑!
韩少司派周铁是怎么排查的呢?
一, 分批集中这三百余名宫女,问她们,认不认得那名内务司中毒身死的小宫女香兰?
其中,13人说认得;17人说有点印象。其余众人均说不认得,不知道。
二, 假以宫中请来做法事的法师之口,说这小宫女无辜横死,须超渡;
故,令这批宫女均在香兰尸身前走上一遭,也算“送她一程”。
三, 宫女“送香兰一程”时,点刑司资深老吏暗中观察众人神色。
共有9人神色可疑!其中一人为最!
你道为何可疑呢?
只因那被香烛围绕的“香兰尸身”,并非香兰!
而是此案中另一名身死的小宫女!
而那名小宫女,身高比香兰高,超过10厘米!几近15厘米!
这批宫女中,13人说认得香兰的,有8人面露惊诧!
是的!她们看出这身高不对!
17个说有点印象的人中,无一人有异色。
毕竟只是一个见过几面、打过几回交道的小宫女,
那尸身又以白布蒙着头,谁还记得她是高还是矮呢?
认出尸身不是香兰的9人中,最为可疑的那人,自然是先一轮询问中,声称自己并不认识香兰的人!
那人名叫司蓉,御膳房杂役宫女!
药食同源!这司姑姑十有九成便是下药之人!
看来这位手艺人姑姑技艺虽然精湛,但显然不是经常作案啊,所以没能逃过点刑司的排查!
思及此,萧玥看一眼韩少司,心道,少司美人,干得好!不愧是你!
然而等他们一行入了宫,在隔间见到那位司姑姑——
萧玥有点傻眼!
无它!这位司姑姑和已身死的香兰一样,个子不高!
同样长得温和无害,不夸张地说,小香兰若是不死,
二十年后,就应该是眼前这位司姑姑的样子!
一样的看似温和,却性子孤僻,不好接近,用种花家的说法,淡淡的“活人微死感”!
完蛋!萧玥暗叹,这样的手艺人姑姑,她那位大堂姐,显然用了别的法子来收买!
这就不是钱能指使的手艺人!
要让司姑姑指证木婕妤!很难!
“囚徒困境”!
萧玥忍不住瞪了身边那只叫阿恒的大猫!
要不是这家伙动作太快,把那侍卫“喀喳”拧断脖子!
让一个名利熏心的侍卫吐口,
总比一个“活人微死感”的手艺人姑姑来得容易!
哎!怎么就让她遇上“囚徒困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