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广这一去,沈光见状,面色铁青,如临大敌,连呼数声“陛下”,可杨广却充耳不闻,只顾自己前行。沈光无奈,这等节骨眼上不容其回头去喊人相助,他也只有紧紧捏着陌刀之柄,随之一同走去。琴音抑扬起伏,绵绵不绝,杨广顺着曲乐,失神一走竟然忘了远近,却忽然间瞧见前头一支古松树下盘坐一名女子,妖姿艳逸,纤影窈窕,正自垂首含眸,罗袖轻飘翻摆,玉指抚弄朱弦。
那女子似乎知道杨广前来,正此俄然把手一按诸弦,勒断琴音,却仍低着头说道:“十四年前仁寿宫中那一曲'神伤赋',原来你还记得。”杨广闻言愕然一怔,十四年前这不正是仁寿四年,先主文皇帝于那年八月暴毙于仁寿宫大宝殿,而此“神伤赋”,亦是文帝驾崩前一晚自己所作并赠于其嫔妃宣华夫人之曲。这等陈年旧事忽被人提起,杨广即刻心虚起来,不禁问道:“汝是何人?又从何得知这曲'神伤赋'?”那女子淡淡笑道:“那晚若非这一曲'神伤赋',太子又如何下得了决心弑父登基?!”说着她缓缓抬起头来,直盯着杨广又道:“你且看看我是谁?”杨广听罢定睛一看,猛然大吃一惊呼道:“宣华?你真是宣华?”
这陈宣华乃是南陈宣帝之女,后主陈叔宝之妹,及陈灭之后入隋宫为嫔,是为宣华夫人。仁寿四年八月,文皇帝抱病卧榻仁寿宫中,她与当时太子杨广一同入宫侍疾。某日平旦宣华夫人更衣之际,恰为杨广撞见,其妙曼身姿引动太子春心,竟令其一时冲动做了忤逆烝乱之事。事后杨广余兴不尽,更作词曲“神伤赋”以表思慕之情,偷偷摸摸赠予夫人。哪知鬼使神差,这阙“神伤赋”不晓如何传到了文帝耳中,文帝闻之勃然大怒,是夜念起了废太子杨勇,心生悔意,欲召其入宫,可此事先为左仆射杨素所知,而后竟成了仁寿宫血腥政变的导火索。不过隋宫这场政变外头流言虽多,可“神伤赋”一曲却鲜为人知,眼下旧账教那女子一语道破,立刻骇出杨广一身冷汗,令他倒抽一口凉气。
那女子见杨广这幅惊诧胆寒模样,彷佛看穿了他心思,又自怀中掏出一枚红罗帕子绾成的同心结,提在手中,冷笑而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看来这善恶到头,还终须一报!”那年八月,文帝忽然驾崩深宫,此噩耗传至宣华夫人处,夫人与诸宫人均色变股栗。也正此之时,杨广遣使送来一个金匣,亲署封字,赐于夫人,在场者皆以为匣中必是鸠毒,可夫人打开匣子一见,正是如今那女子手中所提着的同心结。宣华夫人见此同心结,亦领会了杨广的意图,可时值先帝崩殂,太子即将登基,她也别无选择,不得不从,终究应了这乱伦之举。不久太子继位,宣华夫人出居仙都宫,此后再位未遭新帝杨广临幸,而是孤守深宫寂寞,未多时便于世人一片非议声中,抱恨郁郁而亡。杨广每每念及宣华夫人结局,总是倍感悼惜,现今那同心结再现,睹物思人,更令他伤痛不已。感旧之哀,一刹那间,宣华夫人娇容玉貌又清晰浮上脑海,令他不禁又打量起眼前那名女子,确与夫人有几分相像,可再细看,总又有些是似而非,杨广瞧着瞧着,忽然说道:“你不是宣华?你究竟是谁?”那女子并不作答,只是望着手中那枚同心结,自言自语而道:“姐姐,看来那厮并未将你忘却,今日妹妹就送他来地府与姐姐团聚。”说罢,她脸色骤变阴沉,一双清眸中掠过森森寒意,即显出阵阵戾气。
杨广兀自回首往昔,浑浑噩噩,并未察觉那女子露出杀意,可沈光在一旁持着戒心静观已久,乍见那女子翻脸,便知其来意不善,正欲唤杨广小心堤防,却闻那女子厉声喝道:“今日便将这结还你,你就领着它见我姐姐去吧!”说话声中,她张手一扬,猛然将那同心结劲掷杨广面门。事变突然,猝不及防,沈光已无暇提点杨广,只得大吼一声,手起刀落,将那同心结斩落在地,又横刀立在杨广身前,疾言厉色说道:“大胆刺客,休伤我主!”可他话音未落,那女子早已自琴底翻出一柄蝉翼青剑提在手中,纵身一跃而起,挥手挽了一个剑花,即狠刺而来。
这一柄青剑疾至如电,犹夹风雷之声,沈光顾及隋帝安危,虽见她一个女子,却也不敢怠慢大意,猛喝一声,举刀欺身而进,冲着那女子手中长剑劈去。那女子却丝毫不忌沈光手中陌刀势大力沉,半空中只将青剑一挺,剑劲更甚,剑芒直迎刀光,只瞬息间,刀剑相交,一声厉响,星火蓬飞。一撮火花犹然翻飘在空,沈光倏然变招,翻刀一搅,便削那女子持剑右臂。变招前后一气呵成,沈光又趁势进击,直逼敌撤剑撒手,而那女子也未想到隋帝身旁竟有如此一等一的高手,着实出乎意料,不过她也是眼疾手快,立刻抽剑仰身一番,已避过刀锋。沈光一击未中,又举刀踏上前去,与那女子战作一团,两人一刀一剑,你来我往,翻江倒海,刺虎断蛟。杨广在一旁观战,时时觉得似有狂风恶雨逼来,直压得自己透不过气来,心中怯意顿生,不禁连连后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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