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音嘎然而止,杨玄瑛轻叹一息,于沅芷、澧兰说道:“胜负已定,没必要赶尽杀绝。沅芷、澧兰,传令收阵。”二人闻言,均是一愣,不敢违令,当即收剑。黑甲骑训练有素,令行禁止,顷刻散去阵型,跟随沅芷、澧兰退至杨玄瑛身旁。适才杀伐之场,兵戈息罢,唯留下独孤彦云心有余悸,王行本惊魂未定,以及数十侥幸劫后余生者,还栗栗危惧,惶恐之情难以言状。而此刻,杨玄瑛瞧着独孤彦云,几番欲言又止,却总是开不了口。反倒是独孤彦云宁下神来,仰天长嘘一声,满脸无奈之貌,上前抱拳而道:“你我各为其主,身不由己。今日姑娘手下留情,在下感激不尽,此恩此德,他日定当报还。你我后会有期。”说着他转身唤残兵将狼狈难堪的王行本扶上战马,随后一行人头也不回地往东奔走。
暗夜昏沉,细雨连绵,时有冽风萧瑟,吹起阵阵尸秽之气,令人窒闷。此战九宫阵大显神通,破敌若风卷残云,不负杨玄瑛百余日来一番苦心,本该是值得欣慰之事,可其逞凶肆虐,其中暴戾之气,太过于残酷,亦教她惴惴难安。不过当下,还那句“身不由己”,更令她心神惘惘,浮想联翩。凝目而立,望着独孤彦云等人远去背影,杨玄瑛绪乱如麻,久久不能自已。
正此时,沅芷过来说道:“公主,陛下来了。”杨玄瑛恍如梦醒,立刻翻身下马,见李渊携李承福等策马走近,当即跪拜行礼。李渊下马上前将她扶起,说道:“今日险些为独孤怀恩所误,尚幸我女玄瑛机警,得以脱灾免厄。”杨玄瑛说道:“此乃陛下洪福齐天,奸邪不可害也。”李渊笑道:“我华阴公主承越公智勇,才艺不输平阳,实乃我大唐之福。”说着他又朗声与众人宣道:“玄瑛救驾有功,亦当委以重用。传朕旨意,授开府仪同三司,置长史以下官署,食邑千户,并赐物万缎。另授符节印章,听发河东诸州兵马,协助我儿世民讨贼,若逢有机急,可便宜行事。”这女子开府统兵之事,亦有先例,除当朝平阳公主外,还有前朝高凉冼氏之女谯国夫人,如今杨玄瑛以八百骑力挽危局,令人钦佩折服,她受此殊荣,自然也无人异议,沅芷、澧兰于一旁听罢,同为她欢欣激动。
而于此同时,虞县郊野,更深夜静,尚有数十人,个个衣甲不整,血污满身,三五成群,正围着几簇篝火,一面取暖休憩,一面哀声叹息,颓靡之气弥漫,更教人凄惶。独孤彦云亦在其中,他将双鞭搁在一旁,席地而坐,凝望面前篝火,只见焰苗腾窜,红影摇荡,有如霞裾袅娜,霓绡悠漾,似轻云蔽月,若流风回雪,还隐约现出杨玄瑛先前抱琴抚弦之身形,一如既往,经年未变,烟姿玉骨,柔情绰态,依旧飘忽若神。刹那间,梦回洛浦,遥忆仙姝,前尘往事,云愁海思,俄然涌上心头,令人无限怅惘。只是人间沧海桑田,如今时过境迁,两人阵前几度相逢却不得相认,更要拔刀相向,想来还直教人唏嘘,独孤彦云兀自怊惆,禁不住连连叹气。
正此时,一名小卒过来,将他思绪打断,说道:“独孤将军,王将军已清醒过来,请将军过去商议后计。”涑水败阵,不仅损兵折将,其下部众几乎全军覆没,且影响到宋金刚南下断李世民粮道之策,更关乎绛州战局情势,当下确非胡思风月之时,想到此处,独孤彦云收拾心情,拾起双鞭,起声说道:“王将军此遭侥幸脱险,也算命大。走吧,带我去见他。”小卒听罢,在前引路。
两人行至王行本这边,还见他由两个小卒搀扶,口中嘟嘟囔囔,骂骂咧咧个不停。独孤彦云走上前去,正待出言劝慰,王行本却已先破口骂道:“几个小妖女,摆个邪阵,装神弄鬼,若是再让我遇着,定要好好折辱她一番,以雪今日之耻。”王行本出言不逊,独孤彦云心生不快,冷语回道:“一山还有一山高,若似夜郎自大,岂不贻人笑谈。”王行本气头之上,怎堪火上浇油,当即大发雷霆,指责而道:“若不是你纵容那妖女,坏我大计,今日早已取下李渊首级。此祸皆由你出,看你回去如何向宋王交代!”王行本虽令人憎恶,可他这句话倒说得在理,令人无以辩驳。不过独孤彦云还瞪了王行本一眼,哼一声而道:“宋王那里,我自会交代,勿劳王大人费神。”话虽如此,但此役失利,咎归于己,他心中还是七上八下,忐忑不安。
两人正斗嘴间,忽然东北面一阵奔马蹄声,进行渐近。王行本惊弓之鸟,霎时面色惨白,抽刀于左右呼道:“追兵来了,还不快扶我上马应战!”话音刚落,独孤彦云冷笑一声,讽嘲而道:“来者仅一骑,王大人何至如此惊慌失乱。”王行本一愣,定下神来细听,确实只有一骑蹄声,他暗自惭愧,却又碍于颜面,只默不作声,摆出一副若无其事模样。独孤彦云无心与他纠缠下去,又转头于左右说道:“此骑来于东北,多半宋王之人,且深夜疾行,定有要事,汝等速去将他引来此处。”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