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界面里显示着此人的标记是三江和,陈虎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 这哪还是平日里那个意气风发的三江和,分明是从血水里捞出来的半条命。
“草泥马的!” 陈虎低声骂了一句,喉结剧烈滚动着。
他看见胡同口已经有几个黑影调转方向,正往院子这边冲,手里的枪栓 “哗啦” 作响,显然是被这突然出现的目标激怒了。
他不再犹豫,枪口猛地下压,准星死死咬住第一个冲在最前面的黑影。手指扣动扳机的瞬间,他瞥见虎九正将三江和往墙根的柴堆后藏,张胡子抬起手枪,对着冲过来的人影扣动了扳机。
枪声、呼喊声、金属碰撞声瞬间在院子里炸开,陈虎却像是没听见,只是机械地拉动枪栓、瞄准、击发 —— 他必须在这些人冲入院墙前扫清障碍,为虎九他们争取转移的时间。
枪管上的消音棉在夜风里轻轻晃动,每一声微不可闻的 “噗” 响,都意味着一个黑影栽倒在地上。
骤然而响的枪声,终于撕裂了夜的沉寂,引来了远处警察的注意。
朱青三人在陈虎的掩护下,奋力击退了胡同口蜂拥而至的敌人。
张胡子当机立断,俯身背起重伤的三江和,循着先前预定的撤退路线,深一脚浅一脚地扎进了巷弄深处。
另一边,陈虎精准狙杀了所有在附近露头的鬼子特务与汉奸,确认再无威胁后,他利落地从树上滑下,将长枪收入系统,身影一闪便融入浓稠的夜色,只留下满地狼藉在风中喘息。
几人不敢有片刻耽搁,脚不沾地地朝着预定地点疾奔。
夜色成了最好的掩护,他们却仍如惊弓之鸟般走走停停 ,但凡街角闪过巡警的手电光,或是巷口传来特务皮鞋的橐橐声,便立刻猫腰钻进阴影,屏住呼吸等风声过去,连彼此粗重的喘息都要死死憋在喉咙里。
更要命的是,那些平日里盘踞在茶楼酒肆的江湖人物,此刻也像嗅到血腥味的鲨鱼,三三两两地出现在街角暗处。
有的揣着家伙冷眼旁观,有的交头接耳似在盘算,无形中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
夜越深,津门的街巷反倒越发热闹得反常。
警笛声在远处此起彼伏,特务的呵斥声、零星的打斗声、甚至还有更夫敲错时辰的梆子声,搅得整座城都像一口即将沸腾的锅,而他们这几人,正拼命要从滚沸的边缘逃出去。
直到天色微亮几人才彻底脱离城区,来到城西废弃的窑厂。
“山哥!”
火光 “噼啪” 舔着木柴,将陈虎的影子在墙面上扯得忽长忽短。
他看清墙角那团蜷缩的人影时,喉间像被滚烫的烙铁堵住,一声 “山哥” 硬生生劈碎在夜风里,带着火星子滚落到三江和脚边。
借着跳动的火光,能看清三江和被粗麻绳捆在木桩上,原本挺括的褂子被撕成破条,露出的胳膊上青紫交叠,新旧伤痕像地图上错乱的河渠。
左额角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还在渗血,半张脸都泡在暗红里,肿胀的眼皮肿得像两颗熟透的桃,只勉强撑开一条缝 —— 那点微弱的光里,映出的是陈虎奔过来的影子。
“虎…… 虎子……”
三江和的声音像是从生锈的铁管里挤出来的,每一个字都裹着血沫子。
他想抬抬胳膊,却被麻绳勒得猛地一颤,牙关咬出细碎的 “咯吱” 声,额上的冷汗混着血珠子砸在胸前,洇出一小片深色的湿痕。
“给你…… 添麻烦了……”
最后几个字轻得几乎听不见,却像冰锥子扎进陈虎眼里。
他看见三江和那只没受伤的手,正死死抠着木桩的裂缝,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那是在硬撑着,不肯在他面前倒下。
火光晃了晃,照见三江和嘴角牵起的一丝笑,比哭还难看。
“长官,三大哥得立刻找大夫,再耽搁…… 怕是撑不住了!”
朱青的声音压得极低,尾音却止不住地发颤。
他扶着柱子的手在微微发抖,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之前掀开暗房那扇沉重的木门时,扑面而来的霉味混着铁锈般的血腥气,几乎让他背过气去。
暗房里没有窗,只有头顶一盏昏黄的油灯在晃,光线勉强照亮了角落里那摊蜷缩的影子。
三江和被铁链锁在墙上的铁环里,双腿早就撑不住身子,整个人像摊烂泥似的挂着,铁链与铁环碰撞的 “哐啷” 声,是这死寂里唯一的响动。
他那件常穿的靛蓝短褂被撕扯得只剩半截,露出的脊梁骨根根分明,新旧鞭痕纵横交错,有的已经结痂发黑,有的还在往外渗着淡粉色的血水,像一条条扭曲的蜈蚣趴在背上。
最让人揪心的是他的脸。
左脸颊上一道带倒钩的鞭痕从眉骨划到下颌,皮肉翻卷着,糊着干涸的血痂;右眼肿得彻底睁不开,眼窝处紫得发黑,只剩下左眼还能勉强眯条缝,却连聚焦的力气都没有。
地上积着一滩浑浊的水,混着血和不知什么污渍,他的裤脚浸在里面,裤管早已看不出原本的颜色,脚踝处的铁链磨破了皮肉,红肉外翻着,每动一下都能带起一串血珠。
朱青几人早已红了眼,拳头攥得 “咯吱” 响。
他们跟三江和不熟悉,但都见过他,可现在呢?不过短短几日,这个能一拳打翻黑熊的汉子,连头都抬不起来了,喉咙里发出的只有微弱的 “嗬嗬” 声,像漏了气的风箱。
“这狗娘养的……”
张胡子咬着牙骂了句,声音哽咽得不成样子。火光晃了晃,照在三江和垂着的手上,此刻指关节全被砸烂了,指甲盖剥落着,露出底下血肉模糊的肉垫,连蜷一下手指的力气都没了。
朱青深吸一口气,强压着喉咙口的腥甜,再次看向陈虎时,眼眶里的泪终于没忍住:
“长官,再迟就真的……”
话没说完,已被自己的抽泣打断。
“你们守好他,我和泥鳅去弄车!”
陈虎平稳呼吸,强迫自己不去看三江和,带着泥鳅直接走出窑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