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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他策马前行,马蹄踏碎雪面,发出“咯吱咯吱”的沉响。

他缓缓骑入百姓中央,兵不随身,甲不披体,只一人、一马、一身寒风血衣。

所有人都下意识让开。

此刻,一位老妪正抱着一具少年尸体,坐在雪地上,双手冻得通红,指尖颤抖着要为他合眼,可无论如何,那双未闭的眼始终顽强地睁着,仿佛还在死死望着北方。

那少年身上满是血泥,一只手臂已不知何时断落,衣角塞着一块家织布帕,上头绣着歪歪扭扭的字:“娘做的。”

风刮来,掀起布帕一角。

刘通在马上望了片刻,忽地翻身而下,甲胄摩擦发出一声沉响,他走到老妪身旁,蹲下身来,未说一句话。

他伸出手手上是老茧与干裂的血口。

极轻,极稳地,用两根指头,为那少年,合上了双眼。

眼帘阖下的一刻,仿佛一阵风终于停歇,一种灵魂的归宿落定。

老妪愣住了。

她看着眼前这个满身血铠、双目如铁的汉子,怔怔开口:

“您是……您是刘将军?”

刘通沉声点头。

他没说话,只是以膝跪雪,双腿如钉,低头肃立,整个人如一座雪中的碑。

老妪忽然哽咽着跪下,磕头时雪染满了她鬓发。

“小郎是我们家独子……他说只要守住幽州,娘就能在这儿养老……他说您在城上不会退……”

话未说完,她已泣不成声。

刘通抬起头,望着那具少年尸体,望着那些未闭眼的战死者,望着风雪中还在搬尸体的百姓,一字一顿、铿锵如誓:

“不是我没退,是他先不退。”

这句话一出,雪地间仿佛连风都沉了一瞬。

他站起身来,扫视四周,那些低着头拖尸的老兵、抱着孩子的寡妇、扶伤的少年、倒粥的商户,全都停下了动作。

所有人都望着他。

他没有高声演讲,没有振臂疾呼,只是低声一句,如北境霜刃、刮过魂骨:

“不是我守住了幽州,是你们守住了我。”

霎时间,天地无声。

一人喉头微动,像是要喊,却忍住了。

下一刻,忽有一声高喊破空而出,哑着嗓子、带着哭腔:

“刘将军就是咱幽州的命!”

那是个跛脚老兵,拄着断矛,一边喊一边流泪。

紧跟着,另有人跟着大吼:

“愿为将军守城一生!!”

然后是第三人、第四人……

从北坡到城门,从尸山到屋檐,呼声如潮,从血中涌起,从人心轰出!

“将军万岁!”

“幽州不亡!”

“我们不退跟您一块儿不退!!”

那一刻,百姓不是百姓,是兵。

尸体不是尸体,是碑。

幽州不仅是城,是魂。

而刘通,只是静静地重新披起披风,转身踏雪,走向北城墙。

风撕扯他的衣角,血仍未干。

但他走得稳,走得直,像是背后,站着万千活人,也站着一千七百个不愿闭眼的死者。

而在远处,城中高楼内,几位身着狐裘的士族正立于檐下。

他们望着这一幕良久,眼神阴沉如墨。

其中一人,轻轻放下茶盏,低声道:

“这刘通……只怕不好摆布。”

另一个捋须轻叹:

“他若借百姓之力立威,将来”

“将来可不止是幽州守将了。”

沉默良久,第三人望向南边的天色:

“等朝中反应再议……我们,不动为上。”

北风第三夜,幽州粮道,再起狼烟。

雪色如灰,寒风如刃,远处狼烟滚滚,在夜空中翻腾成一头咆哮的野兽。

斥候快马狂奔而至,身披雪甲,鬃毛结霜,马未停,跃入主营门前,一身风雪扑面。

“报契丹残部再次袭掠粮道,西北二仓已失三车军粮!”

话音未落,营帐内传来一阵甲片铿鸣!

刘通掀帐而出,身披战铠,黑发束起,肩伤虽未愈,气势却比风雪更烈。

他站在雪地上,目光如刀,望向斥候,声如霜铁:

“几个贼子?”

斥候抱拳跪地,声音急促:

“不过百骑!但手法老辣,专挑换防之刻下手,似熟知我军行程。”

刘通眉头一皱,寒意自眼底缓缓扩开。

契丹余孽,怎会如此精准?

他缓缓转身,未言一句,已翻身上马。

长刀横出,寒光一闪。

“百骑整备,随我出北门追敌!”

话音落处,风声轰鸣,营前火把烈燃,战鼓惊天。

副将李仲恭快步上前,急声劝道:

“将军伤势未愈此事交我等便可!”

刘通回头一望,那一眼,似寒星破空,沉如万钧。

“我若不去,他们便真以为幽州无主。”

他语声不高,却像是踏破了这夜里的所有沉默。

下一刻,战马嘶鸣,铁骑百人,风雪之中奔雷而出!

他们如影,如电,如夜鬼夺魂!

雪地炸开,马蹄如战鼓连踏,长矛如林,斗志如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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