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我们自家内讧,陷入分崩离析之局……”
“先生以为,那些一直在旁虎视眈眈、伺机而动的豺狼之辈,会讲什么君子之道,而坐视不动,不来趁火打劫,分食我华夏吗?”
他环视众人,最后目光看向三人,问出了那个最核心、也最沉重的问题。
“若果真为了一家一姓之私利,为那虚妄的万世一系,导致神州陆沉、文明倾覆的可怕后果……”
“那我们今日所做之事,这万千将士抛头颅、洒热血,这众多仁人志士呕心沥血、鞠躬尽瘁,究竟是为了什么?”
“难道我们奋起反抗旧朝之腐朽,浴血奋战。”
“最终目的,就只是将我萧家一门,从旧朝的贱民,变成新的主子?”
“用我一家的富贵尊荣,便将这整个华夏族裔的命运前途,再次置于巨大的风险之中吗?”
一番话语,如同金石坠地,在安静的厅堂中铿锵回响,久久不散。
话毕,席间陷入长久的沉默。
唯有盆中炭火,偶尔“噼啪”声,爆起几点火星。
那口黄铜暖锅里的汤汁,已熬得浓稠,只剩下细微的咕嘟声。
氤氲的热气,仍在几人之间缓缓流淌,将他们脸上思索表情,都模糊在了一片暖湿的水雾之中。
话一说完,萧云骧才意识到,自己方才过于投入。
言辞间,不免带上了几分咄咄逼人的意味。
他心下有些歉然,便顺势起身,拎起桌边的水壶,往锅里添了些水。
随后,又拿起火钳,小心地向炭盆中,添了几块新炭。
盆中火光微微一暗,随即又更明亮地燃烧起来。
在这段无人说话的间隙里,徐继畲手指,一直无意识地捻着颔下那缕花白的胡须。
他的眉头深锁,仿佛正在心中一字一句地,权衡着萧云骧方才那番话语。
过了许久,他才缓缓抬起眼帘,目光复杂地看向萧云骧:
“阿骧……你所虑者,非止一代,乃是万世。所谋者,非止一家,乃是天下。”
“在我华夏这延绵两千载的帝制根基之上,你所说的这种可能……”
“非是可能存在,而是……几乎必然会发生。”
“所以,您便干脆将其根子,彻底斩断。”
“大家凭规矩轮流坐庄。谁敢僭越,谁便是天下公贼,天下人共击之?”
“对!” 萧云骧坐下,给自己倒了杯酒。
“当然,还有些预防措施,只是时机未至,不好明言。”
他似乎不想在这方向,深入探讨下去。
于是夹了一片羊肉吃了,自饮一杯,才笑了笑,这才重新拾起话头。
“而且,先生,我们不妨,再多想一层。”
“即便我们当真将不列滇的成法原样照搬,也定下了看似周密无比、足以约束皇室成员的条条框框。”
“那么请问先生,这样一个皇室,其成员从名字,行踪,到婚丧嫁娶。”
“所有私密细节,都将不再是值得严肃探讨的国事,而是沦为报纸娱乐版上,供人茶余饭后消遣的谈资。”
“对我的子孙后代而言,与那关在精致笼中、披金戴银,每日主要任务,便是供游人观瞻品评的珍禽异兽,又有何分别?”
“这般活着,看似尊荣至极,实则丧失了选择的自由与生命的活力,于他们而言,这真的能算是一场福分吗?”
几人听他竟将那般世间至荣至贵之位,说得如此刻薄,面上皆是一愣。
待回过味来,那错愕先转为莞尔,最终化作一片心照不宣的哄笑。
席间凝重的气氛,终于在这阵笑声中,冰消瓦解。
徐继畲更是斜睨了他一眼,脸上带着几分无奈,几分感慨,摇头笑道:
“你这张嘴啊……损起自家来,连一丝颜面都不肯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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