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炎章站在城头暗影里,望着下方黑暗中那些仓惶逃窜的身影,听着风中传来的压抑哭泣和混乱声响,他紧握着冰冷的城砖,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白,指甲深深陷入砖缝的泥灰之中。他没有下令阻拦,只是如同一尊被遗忘的石像,默默承受着这最后的、名为“溃散”的凌迟。
天狼山,靖乱军大营。
与郑南的绝望死寂截然不同,靖乱军大营的气氛凝重而肃杀。中军大帐内灯火通明,巨大的牛皮地图铺展在中央,山川河流、城池关隘清晰可见。为首端坐的正是武阳,他一身玄色劲装,面容沉静,但眉宇间却笼罩着一层化不开的阴郁。下方左右,依次坐着谋士诸葛长明,大将严林,以及赵甲、钱乙、孙丙、李丁、谢戊、卫钟、唐承安等一众核心将领。帐内无人说话,只有火盆里木炭燃烧发出的噼啪轻响,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他们刚刚得到经由几道秘密渠道辗转传来的、关于巴镇惨败和郑南危局的确切消息。每一个字,都像沉重的铅块,压在众人心头。
“谢必安……竟然败得如此之惨……” 严林打破了沉默,声音低沉,带着难以置信的震撼,“谢必安那么多精锐,竟……竟只余两三万残兵退守郑南?潘峰……潘峰何时有了这等手段?” 他戎马半生,深知谢必安治军之能和谢家军的战力,这个结果实在太过颠覆。
诸葛长明轻摇羽扇,眉头紧锁,眼神锐利如鹰陨般在地图上巴镇与郑南的位置来回扫视,缓缓道:“非战之罪,乃谋之失。潘峰此人,暴虐荒淫是真,然其麾下谢允恭乃当世猛将,傅恒虽殁,其旧部根基犹存。更兼其……其行事无所不用其极!观巴镇之败,杨栋临阵倒戈,后方粮草被焚,此皆非堂堂正正之战法,乃阴诡算计,里应外合之毒计!谢必安刚而少谋,又兼后方不稳,遭此致命一击,焉能不败?”
他羽扇一顿,指向地图上的郑南,声音带着一丝忧虑:“如今谢允恭挟大胜之威,以五万精锐围困郑南,更放出‘三日不降,屠城绝户’之狂言……谢必安重伤不起,军心涣散如沙……郑南,已成死局。谢家军……恐将自此烟消云散。”
帐内众人闻言,神色更加凝重。潘峰势力急剧膨胀,吞并谢必安地盘后,其锋芒必然直指刘蜀朝廷!局势陡然变得无比险恶。
就在众人心头沉重,思索应对之策时,一名风尘仆仆、甲胄上带着凝固血块的斥候,未经通传便踉跄着冲入大帐,扑倒在地,声音嘶哑而急促,带着劫后余生的惊恐:
“报——!大帅!诸位将军!急报!郑南……郑南最新消息!谢允恭两日前……再次攻城前,遣使入城……扬言……扬言谢必安若三日内不举城投降……待城破之日……” 斥候的声音因恐惧而颤抖,几乎无法连贯,“……便……便要屠尽郑南全城!无论兵卒百姓……男女老幼……鸡犬……鸡犬不留!一只……一只活物都不放过!此乃谢允恭亲口所言,传檄四方!”
“屠城?鸡犬不留?!”
帐内瞬间一片死寂!空气仿佛被瞬间抽空,只剩下斥候粗重而惊恐的喘息声。
武阳的身体猛地绷直!他原本沉静如深潭的眼眸,在听到“屠城”二字的刹那,如同被投入烧红烙铁的冰水,骤然炸开!一股无法形容的寒意和剧痛,瞬间从心脏蔓延至四肢百骸,狠狠攫住了他的灵魂!
眼前的景象瞬间模糊、扭曲、褪色……取而代之的,是无数深埋心底、血淋淋的碎片,如同火山般喷涌而出!
武安县!
那个阳光明媚却骤然被血色染红的午后!
潘峰和傅恒那狰狞如恶鬼般的狂笑!
雪亮的刀锋砍向手无寸铁的农夫,头颅滚落,血柱冲天!
妇人凄厉的哭喊戛然而止,被数支长矛同时贯穿,怀中的婴儿被高高抛起,摔在青石板上,发出令人心碎的闷响!
白发苍苍的老儒生,死死抱着祖传的书简,被乱刀分尸,泛黄的书页在血泊中沉浮……
街道上流淌的鲜血汇成了小溪,倒映着天空刺目的阳光和士兵们贪婪扭曲的脸……
那冲天的火光,那令人作呕的焦糊味,那绝望到极致的哭嚎……无数张在屠刀下扭曲、恐惧、定格的脸孔,如同最恶毒的诅咒,瞬间填满了武阳的脑海!
“呃——!”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野兽受伤般的低吼从武阳喉咙深处迸出!他放在案几上的双手猛地攥紧,坚硬的紫檀木桌面竟被他五指硬生生抠出几道深深的凹痕!木屑刺入掌心,鲜血瞬间渗出,他却浑然不觉!身体因为极致的愤怒和痛苦而微微颤抖,额角青筋暴起,如同扭曲的蚯蚓!
“潘峰……谢允恭……屠城……鸡犬不留……” 武阳的声音低沉沙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刻骨的仇恨和冰冷的杀意,“畜生……一丘之貉……都是……畜生!!”
这股源自武安县血海深仇的滔天怒火,瞬间冲垮了所有关于利弊、关于敌我的权衡!他猛地抬起头,眼中燃烧着足以焚毁一切的烈焰,声音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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