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日。
当第一缕惨淡的晨光刺破铅灰色的云层,如同吝啬的施舍般投向满目疮痍的郑南城时,它照亮的不是希望,而是死亡的倒计时。空气中弥漫的硝烟、血腥和腐败气息,经过一夜的沉淀,变得更加浓稠刺鼻,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还活着的人的胸口。
呜——呜——呜——!
低沉、苍凉、如同巨兽濒死哀嚎般的号角声,骤然撕裂了清晨死寂的空气!这声音来自城外赤色汪洋的中心,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终结一切的意志!
“时辰已到!谢必安冥顽不灵!屠城——!!” 谢允恭那如同金属摩擦般嘶哑的咆哮,借助巨大的传声筒,如同滚雷般碾过战场,狠狠砸在城墙上每一个守军和百姓的心头!
最后的通牒,如同断头台的铡刀,轰然落下!
轰!轰!轰——!
比前两日更加密集、更加狂暴的投石机怒吼骤然响起!燃烧的巨石如同陨星雨,带着凄厉的呼啸,划破阴沉的天空,狠狠砸向早已千疮百孔的城墙和城内!巨大的撞击声伴随着砖石崩塌的轰鸣、房屋垮塌的巨响和瞬间被淹没的凄厉惨叫,瞬间将郑南城拖入了沸腾的血火地狱!
赤色的潮水,在震天动地的喊杀声中,彻底沸腾了!谢允恭显然不再有任何保留,将所有的攻城器械和兵力,如同泄洪般疯狂倾泻!无数云梯如同密集的毒藤,瞬间搭满了每一段看起来稍显薄弱的城墙!赤甲的士兵如同决堤的血浪,顺着云梯、冲车打开的缺口,甚至直接用血肉之躯堆叠攀爬,朝着城头疯狂涌来!
“杀!杀光他们!一个不留!” “屠城!鸡犬不留!” 潘军士兵眼中燃烧着嗜血的疯狂和对“屠城令”下放纵劫掠的贪婪,发出野兽般的嘶吼。
城墙上,最后的抵抗爆发了!但这抵抗,带着一种令人心碎的悲壮与绝望。
除了那些眼神麻木、仅凭最后一点本能挥舞着残破兵器的谢家军残兵,更多的身影涌上了城头——那是郑南城的百姓!白发苍苍的老者,颤抖着举起家中沉重的菜刀或锄头;面黄肌瘦的妇人,咬着牙将烧开的滚水或粪便倾倒下城;半大的孩子,咬着嘴唇,用尽全身力气将一块块砖石奋力砸向攀爬的敌人!他们眼中没有士兵的麻木,只有一种被逼到绝境、退无可退的、原始的、拼死一搏的疯狂!
“跟这帮畜生拼了!”
“横竖都是死!杀一个够本!”
“孩子他爹!娘替你报仇了!”
凄厉的哭喊,决死的怒吼,混杂在震耳欲聋的厮杀声中。一个老者被爬上城头的潘军士兵一刀劈倒,临死前死死抱住了敌人的腿;一个妇人抱着滚烫的油锅与冲上垛口的数名敌兵同归于尽,凄厉的惨叫和焦糊味瞬间弥漫;一个半大孩子被流矢射中胸膛,小小的身体软软倒下,手中还紧紧攥着一块带血的城砖……
这是一场平民与魔鬼的战争!是用最卑微的血肉之躯,对抗着武装到牙齿、泯灭人性的屠夫!每一寸城砖,都被鲜血反复浸透;每一声呐喊,都浸满了生离死别的绝望!
卫炎章,如同这血海怒涛中最后一块礁石。他浑身浴血,左臂的贯穿伤早已崩裂,鲜血染红了半边身体,每一次挥刀都伴随着撕心裂肺的剧痛和力量的急速流失。他的战刀早已卷刃崩口,索性抢过一杆折断的长枪,如同疯虎般在城头最危急的缺口处左冲右突!枪杆横扫,将数名刚爬上城头的潘军扫落;枪尖如毒蛇吐信,精准地刺穿敌人咽喉。他身上又添了数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顺着甲胄缝隙汩汩流淌,在他脚下汇成一小滩粘稠的血泊。但他依旧咆哮着,怒吼着,用自己的身体和残破的武器,死死堵住那不断被撕开的死亡裂口!
然而,独木难支!
轰隆——!咔嚓——!
伴随着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和令人牙酸的木材断裂声,郑南南门那早已被撞得扭曲变形的巨大门闩,终于彻底断裂!沉重的包铁城门,在无数赤甲士兵的疯狂推动下,发出刺耳的呻吟,向内轰然洞开!
“城门破了——!!”
“杀进去!屠城!!”
“抢钱!抢粮!抢女人!!”
赤色的洪流如同找到了宣泄口的岩浆,发出震耳欲聋的狂啸,顺着洞开的城门,朝着城内汹涌灌入!城墙上守军的抵抗瞬间瓦解,无数士兵和百姓被这洪流冲散、淹没、吞噬!
“大帅——!!!” 卫炎章目眦欲裂,发出绝望的嘶吼!他知道,最后的时刻到了!他奋力荡开几支刺来的长矛,不顾一切地朝着帅府方向冲去!沿途不断有溃兵和惊恐的百姓被潘军砍倒,惨叫声不绝于耳。
帅帐内,气氛比外面更加死寂。谢必安被两名仅存的心腹亲兵强行扶起,套上了一件残破的将军甲胄。那甲胄穿在他枯槁如柴的身体上,显得空荡荡的,如同挂在竹竿上。他蜡黄的脸上毫无血色,嘴唇干裂发紫,深陷的眼窝里,眼神涣散而空洞,只有身体因高烧和剧痛而无法抑制的细微颤抖,证明他还活着。城门被攻破的巨响和震天的喊杀声传来,他身体猛地一震,浑浊的眼珠极其艰难地转动了一下,看向门外那片被血色染红的天空,两行混浊的泪水无声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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