梓州北门在身后轰然关闭,沉重的门栓落下,发出沉闷的巨响,隔绝了城外那片如同地狱屠宰场般的景象和尚未散尽的浓烈血腥。武阳几乎是踉跄着被亲兵搀扶下马的。玉狮子早已力竭,被马夫牵走时四蹄都在打颤。他身上那件曾经光鲜的亮银细鳞甲,此刻已彻底被血污、汗渍和泥土覆盖,多处破裂,左肩甲彻底变形,最触目惊心的是右肋下那道被樊天血刀划开的伤口,虽然紧急用布条勒紧止血,但暗红色的血迹依旧不断渗出,染红了内衬的衣甲。
“快!卸甲!医官!”卫钟嘶哑着嗓子吼道,他身上的甲胄同样布满刀痕箭孔,脸上溅满了不知是自己还是敌人的血污,眼神却焦急万分地锁定在武阳身上。
两名亲兵小心翼翼地解开武阳胸甲的系带和搭扣。当冰冷的甲叶被剥离时,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和汗馊味扑面而来。肋下的伤口暴露在昏暗的火光下——皮肉翻卷,深可见骨,边缘因剧烈运动而撕裂得更加狰狞。早已等候在旁的军医官倒吸一口凉气,立刻上前,用烈酒冲洗伤口。
“呃!”剧烈的灼痛如同无数钢针攒刺,让武阳浑身一颤,闷哼出声,额头瞬间布满冷汗,牙关紧咬,发出咯咯的轻响。但他硬是挺直了腰背,没有发出一声痛呼。周围的亲兵和将领看着那道恐怖的伤口,再看看自家主帅那苍白却依旧坚毅的脸庞,眼中充满了敬佩与心疼。
军医手脚麻利地清洗、上药、用干净的麻布重新紧紧包扎。剧烈的疼痛让武阳眼前阵阵发黑,他靠在冰冷的城门洞墙壁上,大口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肋下的剧痛,如同被钝刀切割。
“主公,伤势如何?”卫钟半跪下来,声音低沉而急切。
武阳缓缓睁开眼,挤出一个有些虚弱的笑容,声音沙哑:“无妨…皮肉伤…死不了。樊天那匹夫…咳咳…刀真快…”他咳嗽了两声,牵扯伤口又是一阵剧痛,眉头紧锁。
卫钟眼中怒火一闪,随即被更深的忧虑取代。他沉声道:“主公暂且歇息,末将先汇报军情。”
武阳点了点头,示意他说下去。卫钟深吸一口气,语气沉重:
“今日北门外野战,自辰时至酉时,历时近五个时辰。我靖乱军出战两万步骑…阵亡六千七百余人,重伤失去战力者一千三百余,其余人人带伤,负伤者总计五千余人。其中…大统领陈猛、右翼骑队统领赵平…等七名统领以上军官阵亡…”
每一个冰冷的数字报出,都如同重锤敲打在城门洞内每个人的心头。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火把燃烧的噼啪声和武阳粗重的喘息。六千七百条鲜活的生命…一日之间,便化作了城外冰冷的尸骸!这惨烈的代价,让搀扶着武阳的亲兵手臂都在微微颤抖。
然而,卫钟接下来的话,却带着一种奇异的、悲壮的力量:
“然,我军虽伤亡惨重,将士之心,未曾动摇!反而…更凝聚了!”
武阳疲惫的眼中闪过一丝微光。
卫钟的声音提高了些,带着一种压抑不住的激动:“玄秦的损失,只多不少!其先锋重骑冲锋在前,被我军枪阵长戟捅翻踩踏者不计其数!步卒搏杀,我军亦寸土不让!保守估计,樊天那三万先锋,至少折损万人!最关键的是…”卫钟的目光灼灼地看向武阳,充满了崇敬,“主公!您今日与那樊天匹夫,于万军阵前,激战百余回合,不分胜负!所有将士,皆亲眼目睹!那樊天是何等人物?玄秦第一名将!凶名震慑天下!可主公您,银枪白马,硬撼其血刃,血染征袍而不退!此等神威,已传遍三军!”
仿佛为了印证卫钟的话,城门洞外,通往城内军营的街道上,传来一阵阵压抑却充满力量的低语和脚步声。那是撤回城内的伤兵和疲惫的将士。他们相互搀扶着,步履蹒跚,许多人身上还滴着血,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疲惫与痛楚。但他们的眼神,却不再有开战前那种面对玄秦铁蹄的深深恐惧。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经历了血火淬炼后的沉凝,一种目睹主帅神威后油然而生的无畏!
“…看见没?主公那一枪,差点捅穿那魔头的心窝!”
“樊天那刀劈下来的时候,我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主公硬是扛住了!”
“娘的,玄秦铁骑也不是三头六臂!还不是被咱们捅死了那么多!”
“跟着主公,死也值了!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
“…对!怕个鸟!明天接着干!”
断断续续的议论声,带着浓重的喘息和伤痛,却清晰地传递出一种信念——主帅能敌樊天!靖乱军可战玄秦!恐惧,正在血与火的熔炉中,锻造成无畏的钢刃!这股无形的士气,比任何粮草器械都更宝贵,是梓州城在接下来更残酷风暴中坚持下去的脊梁!
武阳听着那些低语,感受着空气中弥漫的那股虽疲惫却昂扬的气息,肋下的剧痛仿佛都减轻了几分。他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真正的、带着血色的笑意,声音虽弱却无比坚定:“好…好!将士们都是好样的!告诉兄弟们,好好养伤,吃饱睡足!樊天…不会给我们太多喘息的时间…更惨烈的…还在后面…卫钟,城防…伤员安置…粮草清点…务必抓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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