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阳只觉得一股冰冷彻骨的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瞬间冻结了四肢百骸!眼前仿佛已看到浊浪排空、万顷良田化为鱼鳖之窟、无数百姓哭嚎奔逃的末日景象!樊天!好毒!好狠!此计若成,靖乱军不战自溃!他一把抓住诸葛长明的胳膊,力道之大几乎要将对方提起来,声音因极度的后怕而嘶哑:“先生!可有挽回余地?!”
“争分夺秒!尚有一线生机!” 诸葛长明语速快如爆豆,思路却在巨大的危机下异常清晰,“立刻派最精悍的兵马奔赴落雁泽!赵甲将军!”
“末将在!” 赵甲早已收起嬉笑,脸色凝重如铁。
“你熟悉山地,即刻点三千轻装精锐,多备强弓硬弩、钩索攀援之具!沿涪水西岸山麓,不惜马力人力,昼夜兼程,直扑落雁泽北山梁!若遇掘堤敌军,格杀勿论!不惜一切代价,毁其器械,堵其缺口!”
“钱乙将军!”
“末将听令!”
“你善水战,点两千水军精锐,乘最快的艨艟斗舰,多备火油、火箭!溯涪水主航道全速而上,直抵落雁泽水域!若赵甲受阻于岸,你便从水上强攻,焚烧其器械船只!若堤坝已开,则…则尽力延缓洪水下泄之势!”
“卫钟!”
“末将在!”
“速派八百里加急快马,分赴西州严林将军处及涪水沿岸所有村镇!告知严林将军,洪水将至,严防敌军细作煽动流民,务必紧闭城门,安抚民心,清点存粮!告知沿岸村镇,即刻舍弃家当,向附近高地、山岭转移!迟则不及!”
“再传令梓州城内,所有预备队、民夫立刻加固北门及低洼处城墙!清点所有船只、木料,预备水上救援及转移!粮仓、武库加派重兵,严防死守!” 诸葛长明一口气说完,胸膛剧烈起伏,目光灼灼地盯着武阳,“主公!生死存亡,在此一举!快下令!”
武阳再无半分犹豫,眼中爆发出决绝的光芒,声音如金铁交鸣,响彻城头:“传我将令!即刻按诸葛先生所言行事!违令者——斩!延误者——斩!快!快!快!”
凄厉的号角声如同垂死巨兽的哀嚎,瞬间撕裂了梓州城死寂的天空!战鼓擂响,如同密集的丧钟!整个城池如同被投入滚油的蚁穴,瞬间沸腾!士兵奔跑的脚步声、军官嘶哑的呼喝声、战马不安的嘶鸣声、民夫搬运物资的号子声…汇聚成一股末日来临前的狂乱交响!
武阳猛地扭头,望向北方那片依旧死寂的玄秦大营,目光仿佛要穿透那层层的营帐,直抵樊天所在的中军。拳头捏得指节发白,指甲深深陷入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渗出,他却浑然不觉。
“樊天…” 一声低沉的、蕴含着无尽怒火与后怕的低吼,从他齿缝间挤出,“好毒的水攻!此仇此恨…不共戴天!”
落雁泽。
这片往昔鸿雁翔集、碧波如镜的天然湖泊,此刻已化身为一只蓄满怒涛的恐怖巨兽。连日暴雨与上游融雪的注入,让湖面疯狂膨胀,浊浪翻滚,水位线早已淹没了湖畔葱郁的林木,只留下半截树干在浑浊的水浪中徒劳挣扎。沉闷的、如同大地深处传来的咆哮声,是湖水不断拍击挤压着北面那道天然山梁堤岸发出的绝望哀鸣。
山梁之上,蚁群般的黑影正在疯狂蠕动。五百玄秦精锐死士,身披便于活动的轻便皮甲,背负着沉重的开山凿、精钢撬棍、大捆浸透火油的麻绳,腰间悬挂着锋利的短柄手斧和盛满黑乎乎火油的皮囊。汗水和泥浆混合,在他们脸上身上流淌,却无人顾得上擦拭。空气中弥漫着汗臭、火油味和一种山雨欲来的土腥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