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
凄厉的嘶喊撕裂了梓州大营压抑的寂静。两匹浑身泥浆、口吐白沫的骏马冲至府门前,马背上的赵甲与钱乙几乎是滚落下来。两人盔歪甲斜,满身血污泥泞,如同从地狱爬回的恶鬼。赵甲肋下裹着的麻布已被血水浸透,钱乙左臂无力地耷拉着,脸上被火燎出的水泡狰狞可怖。他们跌跌撞撞冲入议事厅,扑倒在地。
“主公!落雁泽…堤坝…没能全保住!”赵甲的声音嘶哑如破锣,带着哭腔和极度的疲惫,“洪水…泄了!正朝涪水平原去了!”
“我们拼死放火熔石,堵住了最大的口子!可…可裂缝太多!水…止不住!”钱乙挣扎着补充,声音里满是绝望与不甘。
大营内,空气瞬间冻结。武阳猛地从铺着地图的案几后站起,动作牵扯到肋下的伤口,剧痛让他眼前一黑,踉跄一步扶住案角才稳住身形。他死死盯着跪在堂下、如同血泥里捞出来的两员大将,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随即化作焚天煮海的暴怒!
“樊天——!”一声压抑到极致、如同受伤猛兽般的低吼从武阳喉咙深处迸出,震得案几上的灯烛都为之摇曳!他双目赤红,额角青筋暴跳,拳头攥得咯咯作响,指甲深深嵌入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滴落在冰冷的地砖上,“为一城一地,竟行此绝户毒计!数十万生灵…在你眼中,竟不如草芥?!”
他仿佛看到了滔天浊浪席卷而下,万顷良田化为泽国,茅舍倾颓,家畜哀鸣,无数拖家带口的百姓在洪水中哭嚎挣扎、绝望沉浮的景象!那景象灼烧着他的神经,让他几乎窒息!
“主公息怒!此刻雷霆之怒,于事无补!”诸葛长明急步上前,声音急促却异常清晰,如同冰水浇头,“不幸中之万幸,赵、钱二位将军以命相搏,延缓了洪水决堤之势!未酿成瞬间灭顶之灾!眼下最急迫者,唯‘抢险安民’四字!与洪水抢时间!与阎王抢人命!”
武阳剧烈起伏的胸膛缓缓平息,赤红的眼中虽仍燃烧着怒火,却已强行压下了毁灭的冲动。他深吸一口气,那带着血腥味的空气刺入肺腑,激得他精神一振。目光扫过堂下疲惫不堪却目光灼灼的将领,斩钉截铁的命令如同金铁交鸣,响彻帅府:
“卫钟!孙丙!”
“末将在!”两位将领踏前一步,抱拳应诺。
“命你二人,即刻点五千精锐!多备绳索、门板、木筏、沙袋!沿涪水下游官道及已知险情村镇,全速推进!遇堤坝溃口,能堵则堵,不能堵则疏导!遇受困百姓,不惜一切代价救出!沿途所有高地,设立临时收容点!分发干粮、清水、药物!告诉兄弟们,你们抢的不是土石,是命!”武阳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此去,救人第一!军令如山,但有懈怠退缩、见死不救者,军法从事,立斩不赦!”
“末将遵命!必不负所托!”卫钟、孙丙领命,转身大步流星冲出帅府,铠甲铿锵,杀气腾腾,却是为救人而去!
“钱乙!李丁!诸葛先生!”武阳目光转向刚被医官简单包扎的钱乙和另一员将领李丁。
“末将(属下)在!”
“钱乙有伤在身,坐镇调度!李丁,你率两千熟悉本地地形的军士,配合诸葛先生!”武阳语速极快,“诸葛先生,你携我手令,全权负责涪水沿岸可能遭灾区域的百姓疏散!晓谕各村镇亭长、里正,以最快速度,组织百姓向预设高地方向转移!舍弃所有家当,只带口粮细软!老人、孩童、妇孺优先!沿途设立指引,提供粥棚!若有冥顽不灵、贪恋家财不肯走者…必要时,可强行带离!告诉百姓,洪水无情,家园毁了尚可重建,人没了,就什么都没了!”
“遵命!”诸葛长明、李丁肃然领命。诸葛长明深深看了武阳一眼,那一眼包含了千言万语——主公,保重!随即也匆匆离去。
帅府瞬间空了大半。武阳缓缓走回帅案后,身体因肋下的剧痛和巨大的精神压力而微微摇晃。他双手撑在案几上,目光扫过堂下仅剩的几位将领和幕僚,声音低沉却带着钢铁般的意志:
“樊天此计,毒如蛇蝎!他断我粮道,毁我根基,乱我民心,所图者,便是趁我焦头烂额、内外交困之际,给予梓州致命一击!洪水既发,他的大军…必至城下!传令!”
“全城即刻起,进入最高战备!四门紧闭,吊桥高悬!所有床弩、投石机、滚木礌石、金汁火油,全部就位!弓弩手上城,箭矢堆满垛口!预备队集结待命,甲不离身,刀不离手!”
“告诉城头每一个将士!”武阳猛地抬头,目光如电,扫视众人,“洪水夺我家园,玄秦索我性命!此战,非为功名利禄,非为朝廷恩赏!是为我们身后正在洪水中挣扎的父母妻儿,争一条活路!是为我们脚下这片浸透祖辈血汗的土地,存一线生机!樊天想要趁火打劫,那就让他用血来填平我梓州的护城河!人在城在!城亡人亡!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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