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初透,驱散临江关最后一缕残夜,将关城内外照得一片惨白。城墙上的士兵们正就着冷水啃食干硬的胡饼,昨夜血战留下的疲惫尚未完全散去。突然,一阵低沉、压抑、如同闷雷贴着大地滚动的轰鸣,自远方地平线隐隐传来!
“敌袭——!”
凄厉的哨音瞬间撕裂了清晨的宁静,如同利刃划破紧绷的鼓皮。城墙上所有啃食的动作戛然而止,无数头颅猛地抬起,布满血丝的眼睛齐刷刷投向关外那片尚被薄雾笼罩的开阔地。声音越来越响,越来越近,仿佛大地深处有巨兽在苏醒、咆哮!脚下的城砖开始传来清晰可辨的震动,案几上盛水的粗陶碗里,水面荡开细密的涟漪。
武阳早已闻声冲出大帐,几步便登上城楼最高处。他手扶冰冷的垛口,极目远眺。晨雾在初升阳光的逼迫下正缓缓退散,如同舞台的帷幕被一只无形巨手拉开,露出了令城头所有守军瞬间窒息、血液几乎凝固的景象——
目力所及,广袤的平原尽头,一直到更远处起伏的山峦轮廓线,已被一片无边无际、缓慢移动的金属与甲胄的冰冷寒潮所覆盖!刀枪如林,密密麻麻,在初阳下反射出亿万点刺目的寒光,汇聚成一片令人睁不开眼的、流动的死亡之海!旌旗遮天蔽日,其中一杆最为巨大、最为显赫的玄黑帅纛,其上用金线绣着一个张牙舞爪、仿佛要择人而噬的巨大“陈”字,在风中猎猎狂舞,宣示着来者的身份与滔天权势!人喊马嘶声、沉重的脚步声、铠甲摩擦撞击的铿锵声、车轮碾压大地的隆隆声……汇聚成一股足以撼动山河的死亡洪流,带着毁灭一切的气息,朝着临江关汹涌扑来!十万大军!刘蜀大将军陈先童亲率的、装备精良、气势如虹的十万朝廷精锐!
城头一片死寂。只有粗重压抑的喘息声此起彼伏。刚刚经历过一场惨烈攻防的靖乱军将士们,脸色瞬间变得煞白。昨夜才升起的、象征胜利的“靖乱”大旗,在十万大军的滔天威势下,此刻竟显得如此渺小、脆弱,仿佛随时会被这钢铁洪流碾碎成齑粉!
“稳住!”武阳的声音不高,却如同定海神针,瞬间穿透了城头弥漫的恐慌。他身姿如山岳般屹立,目光锐利如刀锋,扫过身边每一张惊惶的脸。“弓弩上弦!擂木滚石备好!临江关在我们手中,便是一道铁闸!纵有十万豺狼,也要崩掉它满口牙!”他的镇定如同磐石,迅速感染了周围。士兵们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的悸动,握紧武器的手指因用力而指节发白,眼神重新凝聚起拼死一搏的凶悍。
钢铁的洪流在距离城墙约两百步的距离停下,如同一头蓄势待发的巨兽,散发着冰冷的威压。片刻,中军帅纛之下,数骑越众而出,缓缓向前。为首一人,金冠束发,身披玄色绣金蟠龙重甲,甲叶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胯下是一匹通体乌黑、神骏异常的西域大宛马。他面容保养得宜,三缕长须修剪得一丝不苟,嘴角习惯性地噙着一丝看似温和、实则深藏睥睨的笑意。正是权倾朝野、把持刘蜀朝纲的巨奸——大将军陈先童!
他身后跟着几名顶盔贯甲的悍将,个个神情倨傲,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城头,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与杀意。
陈先童勒马停在护城河边,仰起头,目光精准地锁定城楼高处那个挺拔如枪的身影。他的声音经过内力催发,清晰地传遍城上城下每一个角落,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不容置疑的威严:
“武阳将军,别来无恙?”他微微一笑,仿佛老友寒暄,语气却冰冷如霜,“本将军奉大王旨意,接管安广郡防务。将军率靖乱军浴血奋战,剿灭大潘、谢勇等叛逆,抵抗玄秦,击退樊天,功勋卓着,大王心甚慰之!特命本帅传旨嘉勉!”
城上城下,无数双耳朵竖了起来。陈先童稍作停顿,欣赏着城头士兵们脸上瞬间掠过的惊疑与一丝微弱的期盼,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些,带着猫戏老鼠般的残忍:
“如今,刘蜀境内叛乱已平,乾坤已定!将军靖乱之功,彪炳千秋!大王体恤将士辛劳,特旨:着靖乱上将军武阳,即刻交卸临江关兵权印信,随本帅回返王都雒城!大王将在金殿之上,亲授将军上柱国、万户侯之爵!永享富贵荣华!麾下靖乱有功将士,一律论功行赏,加官晋爵!共享太平盛世!”
“荣华富贵”、“加官晋爵”、“太平盛世”……这些充满诱惑的字眼,如同裹着蜜糖的毒药,被陈先童用他那极具蛊惑力的声音清晰地播撒出来。城下十万大军屏息凝神,城头上,一部分昨夜才归降、惊魂未定的谢家军士兵,眼神开始剧烈地闪烁,呼吸也变得粗重起来。巨大的压力与陈先童描绘的“美好”前景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无形的、足以瓦解意志的力量。
然而,就在这短暂的、令人窒息的寂静中——
“锵——!”
一声刺耳的金铁摩擦声,如同惊雷般在武阳身侧炸响!那是赵甲!他双目赤红,牙关紧咬,几乎是不假思索地,猛地拔出了腰间的佩刀!刀锋雪亮,直指城下!紧接着,仿佛被这第一声点燃了引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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