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风终于割断了蜀地最后的暑气。
雒城高耸的城墙下,肃杀却比寒冬更早降临。
武阳的靖乱军与谢飞的东雷军合兵一处,营盘连绵数十里,旌旗蔽空。
二十万大军沉默地蛰伏,矛尖在稀薄的秋阳下闪着冷光。空气绷紧如将断之弦。
武阳的单骑直抵城下,马蹄踏起细微烟尘。
他仰头,声音穿透沉寂:“陈先童!开城!降,留你体面!”声音撞在冰冷的墙砖上,激起回音。
城头许久没有回应。雒城死一般寂静。忽然,雉堞间一阵骚动。几个士兵推搡着一个瘦削的身影出现在垛口。
是刘榭。他穿着宽大的王袍,在风中瑟瑟发抖,面色惨白如纸。陈先童紧随其后,铁甲铿锵,一把将刘榭按在垛口边缘。
“叛逆!”陈先童的声音嘶哑,却用尽全力吼向城外,“武阳!谢飞!尔等谋逆!大王在此,还不速速归降!”他死死钳着刘榭的胳膊,刘榭半个身子悬在城墙之外,摇摇欲坠。
谢飞策马出列,面沉似水,声音不高却清晰如冰刀刮过城砖:“陈贼!囚主、祸乱朝纲、残虐士卒、鱼肉百姓!累累血债,天地不容!雒城军民,此獠才是国贼!”
武阳沉默着,探手入怀。一卷明黄的帛书被他高高擎起,边缘浸染着深褐色的陈旧血痕。那血书在风中猎猎展开一角,刺目惊心。
就在此刻,城头剧变陡生!刘榭瘦弱的身体爆发出惊人的力量,猛地一震!钳制他的两个士兵猝不及防,竟被他甩脱!刘榭踉跄一步,扑到垛口边缘,半个身子悬空。他望向城外浩荡的靖乱大军,眼中燃烧着最后的光。
“陈先童祸乱朝纲!”刘榭的声音尖锐凄厉,刺破长空,“忘谢丞相!武将军靖乱!还我刘蜀山河!”他猛地回头,死死盯住惊怒交加、正欲扑上来的陈先童,脸上竟浮起一丝解脱般的惨笑。
“孤——以死明志!”话音未落,他双臂张开,那身宽大的王袍如同断翅的鸟,猛地向前一倾!
时间凝固了。
城上城下,数十万双眼睛,眼睁睁看着那抹明黄的身影,从雒城巍峨的城墙垛口处,决绝地、笔直地坠落下来。
“不——!”陈先童的嘶吼变调,绝望地伸出手,只抓到了一把冰冷的空气。
砰!
沉闷的、令人心脏骤停的撞击声,从城墙根传来。那声音不大,却像一柄重锤,狠狠砸在每一个人的耳膜和心口。
刘榭的身体蜷缩在护城河边缘冰冷的泥地上,明黄的王袍迅速被深色的液体洇开、蔓延,像一朵诡异而巨大的花,在秋日死寂的土地上骤然绽放。
死寂。绝对的死寂笼罩了战场。
连风都仿佛停止了流动。城上的陈军士兵僵在原地,眼神空洞。
城下的靖乱军将士,握紧了武器,指节发白。武阳擎着血书的手臂悬在半空,纹丝不动,目光死死钉在那滩迅速扩大的暗红之上。
谢飞端坐马上,下颌的线条绷紧如刀削,眼底深处翻涌着无法言喻的惊涛。
短暂的死寂,被一声撕裂肺腑的狂吼打破。
武阳猛地收回手臂,将那染血诏书狠狠攥在掌心。他另一只手高高扬起那杆银鳞枪!冰冷的枪尖直指雒城城头陈先童惊骇扭曲的脸庞,在骤然失去阳光的阴郁天幕下,炸开一道耀眼的、充满杀伐之气的寒光!
“陈先童!祸乱朝纲!弑君害主!天理难容!”武阳的声音如同滚雷,碾过死寂的战场,每一个字都裹挟着滔天的怒火与血腥,“众将士!”
他手中的银鳞枪在空中划出一道凄厉的弧光,带着毁灭一切的决绝,狠狠劈向雒城!
“随我——锄奸!”
“誓杀陈先童!”
最后五个字,是二十万喉咙里迸发而出的山呼海啸!积蓄已久的怒火、悲愤、杀意,在这一刻被彻底点燃、引爆!声浪如同实质的海啸,轰然撞向雒城摇摇欲坠的城墙!
呜——呜——呜——
低沉、苍凉、穿透云霄的牛角号声,如同来自远古洪荒的巨兽咆哮,从靖乱军大营深处冲天而起!瞬间压过了所有的嘶吼!
咚!咚!咚!咚!
紧随其后的,是上百面战鼓同时擂响!沉重、密集、撼动大地的鼓点,不再是节奏,而是纯粹毁灭的轰鸣!鼓槌每一次落下,都仿佛砸在雒城军民的心尖上!
“杀——!”
排山倒海的呐喊彻底爆发!如决堤的洪水,如喷发的火山!整个大地都在铁蹄和脚步的践踏下呻吟、颤抖!雒城外,二十万钢铁洪流,以武阳那杆银鳞枪为锋矢,向着那座刚刚吞噬了他们君王的孤城,发起了决死的冲锋!烟尘冲天而起,遮蔽了黯淡的天光。
“放箭!放箭!挡住他们!”陈先童终于从极致的惊骇中回过神来,声音变调地嘶吼着,疯狂挥舞手臂。城头的陈军军官如梦初醒,带着哭腔的吼叫此起彼伏。
嗡——!
一片巨大的、令人头皮发麻的弓弦震鸣声从城头响起!刹那间,黑色的箭矢如同遮天蔽日的蝗群,带着尖锐的死亡啸音,从雒城垛口倾泻而下!天空为之一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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