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齐使团?嗯,按制,入住左馆‘听涛苑’。自有人引路。”他随意挥了挥手,指向左侧一片相对偏僻的馆舍。
东齐特使是位清癯老者,闻言脸上闪过一丝窘迫,欲言又止,最终默默拱手,带着队伍随小吏转向左侧。
武阳冷眼旁观。钱勇低哼一声:“狗眼看人低!”
话音未落,驿馆大门处骤然传来一阵骚动!
蹄声如闷雷滚动!地面金砖似在轻颤。
一支庞大的队伍浩荡而入!玄黑为底的大纛猎猎飞扬,旗上狰狞的金色狼头在风中咆哮——魏阳国徽!
当先骑士皆着玄铁重甲,座下战马神骏异常,目光睥睨。中央一辆由八匹纯黑骏马拉动的巨大车辇,通体玄色,饰以暗金纹路,厚重车门紧闭,气势迫人。
绯袍官员脸色瞬间如翻书般变换!方才的倨傲荡然无存,堆起十二分热切笑容,几乎是小跑着迎了上去,腰弯得极低:
“哎呀呀!不知是魏阳上国特使驾临!下官有失远迎,死罪死罪!”声音谄媚得能滴出水来。
车辇侧窗微开一线,一个低沉威严的声音传出:“右馆‘揽月阁’,可备妥了?”
“备妥了!早备妥了!”绯袍官员连声道,“揽月阁乃右馆魁首,临太液池,景致最佳,专为上国贵使预留!请!快请!”他亲自在前引路,点头哈腰,将魏阳那庞大的车队引向驿馆右侧深处。那边馆舍明显更为华丽轩敞,隐约可见亭台楼阁,碧波荡漾。
钱勇看得牙痒痒:“呸!前倨后恭,什么东西!”
武阳目光扫过驿馆前广场。右侧区域,除了刚进去的魏阳玄黑狼旗,另有两面大旗尤为醒目:一面是深蓝底色上咆哮的雪原巨熊——晋苍;另一面是赤红如血、绣着狰狞九首蛇图腾——楚烈。三大霸主,尽聚右馆“揽月”、“观星”、“栖霞”三阁。
而左侧的“听涛”、“观澜”等苑,旗帜繁杂,多是些小邦:东齐、氐羌、哈尔克王国、西域王朝……车马护卫规模远逊,透着一股局促。
“龙游浅水,虎落平阳。”武阳的声音平淡无波,却如冰珠落地,“乾元虽仍是天下共主,然其势已衰。这驿馆左右之分,便是天下格局的缩影。”
钱勇恍然,低声道:“三大霸主,已成尾大不掉之势。乾元也不得不给几分脸面?”
此时,那绯袍官员安顿好魏阳使团,又快步返回广场。目光扫过刘蜀车队的“蜀”字旗,眉头微不可察地一皱,脸上重新挂起那副疏淡的公式化笑容。
“刘蜀特使?”他走到武阳马前,声音不高不低。
武阳端坐马上,微微颔首:“正是。”
绯袍官员上下打量了一番武阳的玄甲和身后的五百精骑,眼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随即恢复如常:“按制,刘蜀使团,入住左馆‘观澜苑’。贡品车辆由禁军接管查验,护卫兵马不得入内城,需驻于西郊‘骁骑营’。”他抬手一指驿馆左侧一条稍窄的通道。
钱勇闻言,勃然变色:“什么?!我等护卫特使与贡品,职责所在!岂能远离!”
绯袍官员眼皮一抬,皮笑肉不笑:“这位将军,此乃龙皇城规矩。内城重地,非乾元禁军,不得持械擅入。各国皆然,非独贵国。”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倨傲。
武阳抬手,止住钱勇的怒意。他目光平静地看着那官员:“规矩,本将自然遵守。只是这贡品,乃我王敬献陛下之物,不容丝毫闪失。交接之时,本将需亲自在场。”
绯袍官员似乎没料到武阳如此干脆,微微一怔,随即点头:“交接清点,自需特使在场。请将军随我来。”
武阳翻身下马,将乌云踏雪缰绳交给亲兵:“钱勇,带弟兄们去骁骑营安顿。约束军纪,不得生事。”
钱勇虽不甘,也只能抱拳:“末将领命!”他狠狠瞪了那绯袍官员一眼,转身喝令:“弟兄们,跟我走!”
五百玄甲骑兵,沉默地调转马头,铁流般涌向城外西郊方向,气势沉凝如山。
武阳只带了两名亲随,跟随绯袍官员步入驿馆左侧的“观澜苑”。
苑内建筑虽也精巧,但比起右馆的恢弘气派,明显逊色许多。回廊曲折,庭院深深,透着一股陈旧与冷清。不时可见其他小国使臣带着随从匆匆走过,脸上大多带着谨慎与小心。
绯袍官员将武阳引至一处独立小院前:“此乃将军下榻之处。贡品交接,稍后自有司礼监内侍前来安排。下官告退。”说罢,微微拱手,转身离去,步履轻快,显然不愿在此多待片刻。
武阳推开院门。庭院不大,几竿修竹,一口古井,倒也清幽。正房三间,陈设简单。
一名亲随低声道:“将军,这乾元官员,分明是看人下菜碟!欺我刘蜀……”
武阳抬手打断,目光扫过院墙外隐约可见的、右馆方向高大的飞檐斗拱,声音低沉:
“弱国无外交。今日之辱,不在你我,而在国势。记下便是。”
他步入正房,卸下玄色大氅。银鳞枪被亲随恭敬地立于门旁,枪尖寒光在略显昏暗的室内,依旧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