娜塔莎没有再追问或质疑,一言不发地抓起那顶边缘沾染暗红、冰冷沉重的骑士头盔。
盔甲彻底遮蔽了所有表情,她对着布帘方向肃然点头,随即利落地转身掀帘而出,迅速点齐了一队全副武装的精锐骑士。
她的动作比以往更加果决,那身沉重的盔甲,仿佛不仅遮蔽了她的面容,更将她心底那株名为“野心”的幼苗,严实地包裹、催化起来!
一行人轻装简从,配备双马,护送着正玉如离弦之箭般冲破弥漫的烟尘,疾驰向其他饱受创痛的驻地。
接下来,远比正玉独自前往时要顺利得多。
同样的制服,同样的誓约。
在娜塔莎这位代理统帅的协调下,其他驻地几乎毫无阻滞地接纳了他们。
侍从与仆从带着劫后余生的感激,极为配合地组织伤员搬运。
“神使大人!愿地母的慈光永远照耀您!”此地的看护者,脸上刻满风霜与忧虑的中年女骑士,上前对正玉行礼,态度恭谨得近乎谦卑。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绷紧的肩膀和微微颤抖的手指——那是面对更高层次力量时,源自本能的敬畏与紧张。
他敏锐地捕捉到角落里有压抑的窃窃私语,但当他的目光如同实质般扫过,低语戛然而止。
说话者慌忙垂下头颅,仿佛承受不住那目光的重量。
此刻,他心中一片明悟。
地母教义中,母亲本就具有两面——孕育生机的慈怀,与收割生命的威严。
尽管神使、神官多以治愈闻名,但纯白圣女那柄染血的镰刀,亦是教义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在不完全清楚他权柄边界之前,这些略有见识的人,对他始终是敬畏交织着恐惧。
当然,也有例外。
毕竟在伤痛被神迹抚平,再刻板严肃的骑士也会爆发出孩子般的狂喜。
“哈!我还以为这只手要烂掉拖累我一辈子呢!”年轻的骑士激动地挥舞着失而复得、此刻灵活无比的断臂,她脸上是纯粹的狂喜,“我都琢磨着攒钱换条炼金胳膊了!到时候跟你们扳手腕,你们这群家伙准干不过我。”
“得了吧,”另一个稍矮些的骑士大笑着跳开,“是谁半夜吓到抱着队长哭的?爱哭鬼略略略!”
“你!你别跑!跟我上决斗台!”年轻人恼羞成怒,作势欲扑。
“闹什么!”路过的队长眼疾手快,一手一个揪住两人后领令其乖乖站好,随后毫不客气地在两人头盔上各敲了一记。
队长趁机对两位骑士训话:“已经是大女孩了,在神使大人面前还这么没规矩!”
被塞到怀里的、不知谁偷偷递来的甜食也没能让她心软。
“哎哟,给我抱紧了!好好站着反省!什么时候想明白错哪儿了,什么时候归队!”
两位身高腿长的长身人姑娘,在众人憋笑的注视下,不情不愿却又不敢违抗地紧紧抱在一起。
像两尊别扭的雕像,原地罚站。
角落里,一位留驻的吟游诗人眼睛发亮,羽毛笔在羊皮纸上飞快地记录下这鲜活的一幕。
站在正玉身侧的看护者额角冒汗,赶忙上前致歉:“真对不住!这群皮猴子,伤一好就忘了军规森严!惊扰了您的清净,万望神使宽宥!”
正玉微笑着摇头,目光扫过那些嬉笑怒骂、充满生命力的年轻面孔:“若世间永无战乱,大家一直如此鲜活才好。无妨,我不介意。”
他温和的态度让看护者明显松了口气,脸上堆满感激的笑容,腰却弯得更低了。
这过于恭敬的姿态,反而让正玉心中微微一叹。
这就是权力的双刃剑——它带来敬畏,也筑起高墙,滋生扭曲的距离。
他必须时刻警醒,力量的目的是守护这份蓬勃的生命力,而非让她们在无声的恐惧中枯萎。
他强压下因他人过度敬畏谄媚而可能悄然滋生的掌控欲,将目光投向更远处,那里有更多需要保护的生命。
只是,原来如此。
正玉不再看那些人群,转而沉默地等待娜塔莎与此处城防的看护人交涉。心中对温斯坦城的认知,在亲眼所见中逐渐清晰。
书中记载,常规城邦的军事力量多用于治安。
——规模有限,防御粗陋,训练偏重个人武艺与礼仪。
但作为[帝国的壁垒]、[边陲要塞]的温斯坦城。
——她的常备军规模庞大如林立的钢铁荆棘,防御工事复杂如巨兽的骸骨迷宫,军事训练也严苛到骑士每一滴汗水都淬炼着杀伐本能。
还是老话说的好。
读万卷书,不如行千里路。
他不过是走出西尔文城堡的象牙塔,便触到了这异世界粗粝而真实的脉搏。
温斯坦的社会阶层也更为抑文尚武,将领与骑士地位崇高;流动人口庞杂,佣兵、难民、冒险者构成了底层暗流;教育资源匮乏,从军远多于求学;兽人、精灵等异族因战争需求被大量征召。
正玉回想起在温斯坦街头的匆匆一瞥。
随处可见、墨迹淋漓的征兵告示;酒馆里喧嚣的谈资十句有九句离不开战事与悬赏;武器铺、盔甲坊、魔法道具店的招牌比铺子还要密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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