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德握着王满堂皴裂的手,回道:“娘放心!内阁四位先生俱是朕的潜邸老师,对朕忠心耿耿,又有经天纬地之才,孩儿倒是省了不少事。
娘,你受苦了,今后就在豹房享福。这间屋子一直空着,我当初想的就是有朝一日接娘来住,如今心愿得偿,孩儿心里欢喜得紧,身子亦觉得轻快了。”
两人说着到了午饭时间,正德与夫人一左一右扶着王满堂来到膳堂。内庖太监连忙开始传膳。王满堂面前摆着三荤两素五碟菜,正德面前只有豆腐和咸萝卜。
看到娘亲心疼的神色,正德笑着说:“孩儿须致斋三日,三日后郊天。”
郊天,即在郊外祭天。据华夏的记录,郊天最早始于虞舜。即《礼记·祭法》所曰:“有虞氏禘黄帝而郊喾,祖颛顼而宗尧”。
根据周礼,天、地是分祀的。曰“冬日至,于地上之圜丘;夏日至,于泽中之方丘。”但是自汉平帝始,天地合祀。
太宗文皇帝迁都北京后,于永乐十八年,建郊坛于正阳门南之左,称为天地坛或天坛。
正德十五年十二月二十三日,丁酉。宜订盟、动土、祈福、安床、祭祀 、移柩、破土、求子。
这天是冬至日,冬至是华夏最重要的日子,皇帝必须要在这一天去南郊郊天。
一大早,正德头戴顶玄底赤的通天冠,身服衣黑裳红的衮冕,外披绛纱袍,从午门出发,不紧不慢地走向天坛,后面跟着以内阁相公为首的文武百官、勋贵外戚。
天坛距午门约半个时辰的脚程,并不很远。正德接近天坛时,突然感觉肝部一阵刺痛,不由得缓了一下。左右两侧的魏彬等太监不敢超越正德,赶紧拖后一步。
身后护卫的江彬忧心忡忡地看着正德,想到吴杰那天说的话,与魏彬对视一眼。
正德呼口气,轻轻按了按腹部,又走了几息,来到圜丘台前就位。
众人随之依次排好,赞礼官高唱“迎神”,协调郎举麾,令乐团启奏“中和之曲”。
在乐声中,赞礼官高唱“燔柴”,郊社令在圜丘台上的木柴堆上生起火,把一头小牛犊置于柴火堆上。
赞礼又唱“请行礼”,太常寺卿上前,躬身奏道:“有司谨具,请行事”。
大概是斋戒三日的缘故,燔台上烧烤小牛犊的肉香味令正德有点恶心,总觉得胸口堵了一团土。他强行咽口水,把疼痛和不适感压下去。后面还有很长的祭祀流程,必须要坚持完成典礼。
行事的流程是皇帝领导身后的百官向天拜三拜,正德掀起下裳,向上天跪下俯身而拜。
赞礼官见正德拜了三下,遂高唱道“奠玉帛”。
这个流程的正德应该站起来,走到盥洗的位置去盥洗,再擦干净手,拿起玉圭走上圜丘台。
但是正德挣了一挣,没有站起来。他用手撑住地,努力想发力,突然感觉胸口一甜,再也压不住了,一口乌血呕在汉白玉的石阶上。
血一吐出来,正德仿佛被抽走了全身的精气神,软软地瘫倒在地。
后面的百官听到赞礼官高唱“奠玉帛”时,参差不齐地先后站起来。
正德无子无兄弟,京城也从来不允许藩王居住,所以四位阁老排在第二排。他们四人年龄大了,腰腿不利落,正撑着想站起来时,就听到身后传来惊骇大喊:“陛下!陛下!”见人群纷纷扰扰跑动,不禁四下张望。
魏彬等太监从人群中冲了出来,向正德奔过去。
江彬身为封伯的武勋,排在定国公、英国公、武定侯等公侯之后,他看到人群的骚动和奔跑,听到有人惊慌地叫着“陛下”,不由自主浑身发抖,下意识地推开身前的几位公侯向前跑去。
江彬几步上前扒开人群,只见正德脸色惨白,双目紧闭,嘴角、衣服上、地上都有乌黑的血。魏彬扶着正德靠坐在自己身上,带着哭腔轻声呼唤道:“皇爷,皇爷爷。”
江彬嘴唇颤动,手脚冰凉。但只能和百官一样,在三丈外干看着,不敢过去。
几名太监扶着正德进入天坛边上的斋宫,内阁与张永简单商量后,宣布除了太监及禁军留下,其他的官员都散去回家。
众官员回去的路上低声议论纷纷,与江彬、李琮等正德的都督干儿子们保持着距离。江彬头脑一片空白,低头慢慢往城内走。突然耳边听到一声大喝:“朱彬,你百死莫赎!”
江彬抬起头来,寻找是谁在斥骂。却只见数百名官员都用仇恨厌恶的眼神怒视自己,刚才那一声也不知道是谁喊出来的。
第二天,内阁被太监、其他部门的一、二把手被锦衣卫通知来到奉天殿结束典礼。群臣赶紧衣装整齐低头按序进入奉天殿,偷眼看去,只见御座上坐着正德。
张永大太监代正德宣布郊天仪式结束,群臣行完庆成礼。
往常郊天结束后,大家应该去光禄寺吃席,但张永宣布今日罢宴。
群臣匆匆进宫,行个礼后又匆匆离开紫禁城,总算在形式上完成了祭祀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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