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考官有点尴尬。主考官最大,主考官说了算,只有他能决定哪张卷子能过关。为了投湛若水所好,同考官只挑选了文笔好,理学观点且引用湛若水着作原话的卷子。
看到同考官脸红低头,湛若水叹道:“大明三大学术,理学心学气学!我任南直乡试主考官,若却只录取我这一派的考生,诸君岂非陷我于不义?
世人必谤我讥我,曰我心胸狭隘,仇恨心学气学!叫我今后怎么见人!青史斑斑!青史斑斑!”
卧槽,居然拍马屁拍到马腿上了!
九名同考官羞惭得无地自容,慌忙说:“湛大家,是我们错了!是我们错了!我们这就去换心学、气学试卷来!”说着上前来取走本房试卷,转身回到自己房中。
湛若水起身,一个一个房去看,锦衣卫跟在身后。
春秋、礼经的卷子最少,湛若水先到春秋房中,问道:“你这里可有心学、气学考生?”
春秋房同考官躬身回禀:“只有五名心学考生,其中两人试卷较好。”
湛若水接过这两份试卷翻翻,说:“就这两考生了!”然后向礼房走去。
礼房同考官来自山东东昌府府学,姓卢名瑾,年约四十岁。他见湛若水过来,主动说:“礼房有四名心学观点考生,一名气学观点考生。”
湛若水眉毛一扬,问:“你何以知之是气学考生?”
卢瑾答道:“此考生应该是南京国子监监生杨植,此人曾在南京散发揭帖,谈论天理人性,卷中有些话在揭帖中出现过,我并不认可。”
湛若水怒道:“你既然猜中了考生是谁,又对其有成见,所以就故意黜落他?拿卷子来看!”
卢瑾慌了,递上试卷连忙解释道:“非也,非也!此卷子来自中榜,文采普通没有亮点,是以本人没有选中,并非因为气学。”
湛若水哼一声接过试卷翻看:“写文章如做人,要不矫揉造作,不故弄玄虚,不佶屈聱牙,不卖弄文采!好文章必定是平易近人的!就它了!”
连续二十年,每年给上千士人讲学十几场的学术大家,其自信与威严不言而喻。卢瑾瑟瑟发抖,不敢再发一声。
湛若水又去诗书易同考官那里,让他们更易试卷。
九月二十五日,贡院院长办公室里只有三人,正中坐着湛若水,桌案上分南榜中榜摆着一百三十八份卷子,应天府尹、南直提学分坐两边,北京锦衣卫在角落听记。
桌子上是已经确定录取的考生试卷,糊封都已经去掉,可以看到考生的名字、户籍、来自学校。
今天是给卷子排名次。乡试的前五名,是五经各取一名,民间俗称五魁首。
易经魁首来自徽州,姓胡,商户。这不奇怪,徽州专治易经,且商旅遍天下,经常有经魁出现,徽州治易已经在大明形成特色。
诗经魁首来自常州,军户。
尚书魁首来自苏州,民户。
排完了考生最多的诗书易三房的经魁,那考生最少的春秋、礼经两房就很好排了,礼春秋每房只有个位数的卷子在桌上。
春秋魁首徐阶,来自华亭县,民户。
礼经魁首来自苏州府吴县,这个也是意料之中,苏州王宠以礼经闻名,教出来的学生中举人进士的很多。
湛若水问道:“排名次的事,提调官、监考官有什么建议?”
应天府尹脸色难看,连续几科应天府下辖的江宁县、上元县都没有出几个举人,这让他脸上无光。他看了一下前五名说道:“五经魁中有两名苏州籍的,太多了!”
提学御史萧鸣凤建议说:“那就换礼经魁首吧,我看礼房这个考生的试卷不错。文章合为时而着,歌诗合为事而作!此生的策论鞭辟入里切中肯綮,一看就是能做大事的人!”
湛若水惊讶地看了萧鸣凤一眼,沉吟片刻后点头同意。
确定了五经魁首,那剩下的中式举人就好排了,三人左看看右看看,把名次排好。
湛若水唤来几名书吏,说道:“你们把名次抄一下,明天放榜!”
八月底是南直乡试放榜的日子。考生们经过休整,恢复了活力。
这天应天府衙门前的三山街、大中街两旁的酒楼、茶馆都被考生包了下来。两条大街上人潮汹涌,府衙门口尤其挤满了仆役和被考生雇佣的打行。
凤阳府来的考生也不例外。杨植财大气粗,包了临街的一个茶楼二层,几十名凤阳考生早早来到茶楼上,每张桌子上放一壶茶水,几碟蜜饯小吃。
凤阳考生们或议论谁有可能中举,或背出自己文章的得意之笔,询问其他考生。大家不停地喝茶,却仿佛不解渴,时不时叫茶博士上来添水。
刘羌栋见杨植稳如老狗默然不语,不禁问:“杨兄,你怎么不担心自己能不能中举?”
杨植一挥手道:“我还年轻,有的是机会!我常听人说: 当我沉默的时候,我觉得充实;我将开口,同时感到空虚。现在结果已经出来了,我们只须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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