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月娘娘家。"陆昭的龙尾扫开墙头野藤,露出檐角残缺的瓦当,上面模模糊糊雕着牧童骑牛吹笛的纹样。沈墨白突然按住林小满欲推门的手:"门槛下埋着犁头。"
破败的院门吱呀作响,月光漏进去的刹那,三人同时后撤半步——院子里密密麻麻摆着三百多个陶土酒瓮,每个瓮口都封着浸过鸡血的黄裱纸。瓮身上用灶灰画着简易拳谱,正是洪拳最基本的"开四门"。
林小满的银镯突然烫得惊人。她想起七岁那年跟着阿爹来送年货,月娘蹲在井边杀鸡,鸡血溅在晾晒的玉米上,惹得阿爹皱眉说了句"血光冲了五谷神"。此刻那口青石井栏已裂作两半,裂缝里塞满缠着红线的铜钱,井沿青苔上还留着半个湿漉漉的孩童掌印。
"七星煞借的是村口晒谷场的地气。"沈墨白用判官笔挑起井底淤泥,带出一把生锈的铜钥匙,"你们看瓮阵走向。"陆昭跃上歪脖子枣树,龙瞳在夜色中泛起金光——那些酒瓮排列的曲线,正是饮马涧村祖坟山的等高线。
村东突然响起唢呐声。林小满扒着墙头望见两点白灯笼飘近,抬棺的子混着哭丧:"...拳打南山虎啊,脚踢北斗星..."四个纸扎人抬着薄皮棺材转过碾盘,纸钱撒在积水的车辙里,竟浮出洪拳的招式图。
"是活人祭!"陆昭甩出陌刀截住棺材,刀锋挑开的缝隙里露出成捆的麦秸。沈墨白却盯着纸扎人腮边的痦子:"抬棺的纸人画的是村西王铁匠。"话音未落,棺材里的麦秸突然爆燃,火舌窜成个打拳的人形,招式竟是林小满在武馆独创的"子午连环腿"。
林小满的胎记处藤蛇突然暴起,蛇信卷住燃烧的麦秸甩向井口。火光映亮井壁的凿痕——那上面刻满小楷,记录着每代洪拳弟子在村中种槐树的数量。最后一行墨迹犹新:"甲子年七月初七,林氏女小满植槐于祖祠东,高九尺九寸。"
井底突然传来舂米声。沈墨白抛下火折子,微光中浮现出石臼里发黑的糯米,当中混着几十枚生锈的拳馆铜牌。陆昭用陌刀勾起铜牌,脸色骤变:"这是饮马涧村青壮去城里闯码头时,拜师洪拳的入门信物。"
唢呐声忽在此时变调。纸扎人空洞的眼窝里钻出纺锤大的蜘蛛,拖着银丝往祠堂方向逃窜。林小满追过晒谷场时,草垛里惊起的麻雀竟摆出洪拳起手式,鸟喙啄在土墙上留下带血的拳印。
祠堂门楣上悬着的"尚武堂"匾额已朽烂半边,裂缝里渗出松脂味的黏液。沈墨白用判官笔挑开匾后蛛网,露出暗格里泛黄的村志——"饮马涧子弟习洪拳者,须取祖槐嫩枝三根,浸龙血酒埋于祖坟山凹..."
陆昭突然拽着林小满滚下台阶。他们方才站立处裂开地缝,钻出棵血槐幼苗,枝丫间垂着七串铜钱,每枚钱眼都穿着张泛黄的卖身契。沈墨白翻开村志的手陡然僵住,月光照亮某页夹着的黑白照片——林小满阿爹正给棵槐树系红绸,树后站着穿长衫的月娘,她手里捧着个装满银针的陶罐。
村西传来公鸡打鸣。林小满突然头痛欲裂,零碎记忆如潮涌来:八岁中元节,月娘带她在晒谷场扎稻草人,每个草人关节都塞着槐叶;十二岁生辰夜,阿爹醉醺醺地往祠堂梁上钉了个缠满红线的铜人桩;去年清明扫墓,她亲手在祖坟山脚埋下阿爹的烟袋锅,泥土里却带出截刻着拳谱的指骨。
"原来整个村子都是拳冢。"沈墨白将村志掷入井中,书本落水声惊起满瓮回音。陆昭的龙角不知何时缠满晒干的艾草,他盯着祠堂梁柱上褪色的彩绘——那上面画着山神娶亲的场面,新娘盖头下露出的半截下巴,赫然与月娘绣在百家衣上的纹样一模一样。
第一缕晨光刺破雾霭时,血槐已长到屋檐高。枝头铜钱叮咚作响,卖身契上的血手印在阳光下泛紫。林小满的银镯突然脱手飞向树冠,镯身忍冬纹裂成三百道拳谱,每一式都指向村外荒废的采石场——那里曾是她阿爹教"崩石裂碑手"的练功场。
井水突然泛起星砂般的碎光。林小满探身欲捞银镯,指尖触及水面时却见井底铺满铜镜,每面镜中都映着不同年岁的自己——五岁扎马步的倒影旁游过锦鲤,十二岁练双股剑的身姿被涟漪揉碎成鹤影。银镯沉到最深处时,竟有藤蔓从镜中生长而出,缠着镯子开出一串忍冬花。
"是蜃楼境!"沈墨白甩出判官笔点在井沿,笔锋勾出的朱砂符悬在水面三寸,竟将井水蒸成雾气。氤氲中浮现出饮马涧村百年前的景象:青石巷里飘着糯米酒香的清晨,数十武师在晒谷场同练虎鹤双形,拳风惊起麻雀化作的云絮,每一片雀羽落地都生根长成小槐树。
陆昭的龙尾扫开雾气,鳞片刮落的星砂粘在祠堂梁柱上。褪色的彩绘突然活了过来,画中山神的红绸嫁衣无风自动,盖头下飘出的不是新娘,而是三百枚绣着拳谱的香囊。香囊落地即化青铜人偶,人偶关节处的银丝竟与林小满腕间藤蛇同频震颤。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