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清风喉头滚动了一下,想说些什么,却觉得任何话在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他深深吸了口气,对着人群,深深作了一揖。
这一揖,像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
人群中传来压抑的啜泣声,一个老妇人用粗糙的手背抹着眼泪,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前面:“谢大人......您......您真要走啊?”
“大人!”一个汉子挤出人群,手里提着一大袋新磨的精细面粉,不由分说就要往车上塞,“家里婆娘天没亮就起来磨的,您路上带着,别饿着。”
谢清风连忙推拒:“使不得,乡亲们的心意我领了,东西万万不能收!大家的日子都不容易......”
这时一个商贾模样的中年人,手里没提礼盒却捧着一个大碗,碗里是热气腾腾馄饨。他走到谢清风面前深深鞠躬:“大人,您清廉如水,我们不敢用俗物污了您的手。这碗馄饨是街口李记摊的,您最爱吃的清汤馄饨。您初到任上吃的就是这碗,今天,请您再吃一碗临平的味道再走吧!”
周围的百姓纷纷附和:“是啊大人,吃一口吧!”
“正是早上吃口热的暖暖身子......”
谢清风看着眼前一张张布满风霜却写满真挚的脸,眼眶终于抑制不住地红了,他接过那碗沉甸甸的馄饨,滚烫的温度透过碗传到手心,也烫到了心里。
他拿起筷子,就在这衙门口,在千百双目光的注视下,低下头,大口大口地吃着。面汤的热气氤氲了他的双眼,谁也分不清那顺着脸颊滑落的,是汗,还是泪。
一碗馄饨不多很快见了底,谢清风将空碗郑重地交还给那商人,再次对着人群深深作揖后上了马车,他的声音沙哑却清晰:“谢某.....谢过临平的父老乡亲!”他不再多言,怕再多说一句,那强忍的情绪便会决堤。
车夫轻轻扬鞭,车轮缓缓转动。
人群如同被无形的力量推动着,默默地、缓缓地跟在车后。没有人指挥,没有人喊口号,
他们就这样走着,送了一程又一程。
出城的路口那辆青布小车终于停了下来,谢清风掀开车帘,再次回望这座他倾注了无数心血的城池,回望那长龙般沉默相送的人群,他拱了拱手,然后放下了车帘。
车子再次启动,加速,驶向通往远方的官道。
人群停下了脚步,却久久没有散去。他们踮着脚,伸长脖子,直到马车彻底消失,再也看不见了。
那个一直站在人群的最前方的老农突然跪在了尘埃里,对着马车消失的方向,重重地磕了一个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