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的事,都在井水里泡着。"我指指心口,"这里,还热乎着。"
第二天,村口老槐树下来了个陌生人。他穿着洗得发白的衬衫,背着画板,说是来采风的。小李围着他打转,奶声奶气地问:"叔叔,你画啥呀?"
陌生人笑笑,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画咱们的根。"
那天傍晚,我在溪边又捡到个漂流瓶。纸条上字迹工整:"谢谢老师,我找到了爸爸的童年。"落款是小李的名字,还画着歪扭的奥特曼。
秋收前夜,李明辉的砂石厂着火了。火光映红半边天,像血色的黎明。村民们提着水桶去救火,老杨头拄着拐杖站在人群外,旱烟在火光里明明灭灭。
火势控制住时,天已微亮。李明辉蹲在废墟里,西装沾满烟灰,像只斗败的公鸡。我忽然走过去,递给他一支旱烟:"抽口吧,提提神。"
他抬头,眼里布满血丝:"你……"
"明辉,地是咱们的根。"我指指心口,"根烂了,树就倒了。"
他忽然哭起来,哭声混着火场的焦糊味,像首悲怆的挽歌。我忽然想起那个漂流瓶,想起小李画的奥特曼,想起老杨头说的"刨人祖坟"。
后来,村里通了公路,但没占一分耕地。补偿款发下来那天,小芳婶给我送来一坛咸菜:"张老师,尝尝,比去年咸。"
我夹起一根萝卜干,咸得发苦,却带着回甘。村口老槐树又抽新芽了,嫩绿嫩绿的,像李明辉儿子书包上的奥特曼。
前些天,我在镇上遇见李明辉。他穿着旧衬衫,拎着公文包,说是去县里谈项目。临别时,他忽然塞给我一包烟:"张老师,中华,你尝尝。"
我没收,指指他心口:"明辉,把根留住。"
他愣住,公文包从手里滑落。烟盒掉在地上,散出几根金贵的烟,在夕阳里泛着光,像极了当年老槐树下的晨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