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老板,尝尝咱们村的待客之道!"阿强笑得露出虎牙,手里晃着个粗陶罐。我嗅到空气里飘来醪糟的甜香,却见李明辉突然脸色煞白——陶罐里泡着的,正是阿杰摔碎又重新拼凑的紫砂壶,裂缝处用糯米浆粘合,宛如蜈蚣趴在壶身。
秋分那天,县里的测绘队开进村口。
我带着村民们列队相迎,手里捧着的不是锄头,而是各家祖传的物件:阿莲的食盒、王瘸子爹的假肢、还有我家那把缺了口的砍柴刀。测绘队长刚要发火,老槐树突然簌簌作响,一片金叶正落在他手中的《土地征收红线图》上。
"领导,要量地先量量这个。"我展开怀里的《茅山涡李氏族谱》,泛黄的纸页上,康熙年间的"永守祖业"朱批红得刺眼。测绘队的小年轻们突然骚动起来,有人指着族谱边缘的防伪暗纹惊呼:"这是真的!县档案馆有同款!"
李明辉从奔驰车里钻出来时,我正给孩子们讲守义叔的故事。他西装革履的身影在金黄的稻浪中显得格外突兀,像只误入麦田的乌鸦。
"一尘村长,考虑得如何?"他掏出镀金打火机,火焰窜起的瞬间,我瞥见他袖口磨损的线头,"现在签协议,补偿款能多两成。"
我弯腰拾起脚边的稻穗,籽粒饱满得快要胀破壳。"李总听过'稻种还田'的古俗吗?"我把稻穗放在他颤抖的手心,"咱们茅山涡的规矩,新米要选最饱满的七粒埋进祖坟,来年开春,整片田都会泛起金浪。"
远处传来拖拉机的突突声,阿杰抱着儿子坐在车斗里,孩子手里挥舞着县医院出具的亲子鉴定书。白纸黑字在阳光下翻飞,像只振翅欲飞的白鸽。
李明辉突然踉跄着后退,打火机"当啷"掉在地上。他望着层层叠叠的稻浪,那些锋利的稻叶正在收割季节的金黄里沙沙作响,仿佛千万把祖传的镰刀,正等着收割任何敢于觊觎这片土地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