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陵容盯着那半枚玉簪,心跳如鼓。她捡起簪子,与自己断簪拼合,确认无误。
雨丝顺着庑廊破损的琉璃瓦滴落,在安陵容绣着青竹纹的袖口洇出深色痕迹。
她将铜钥匙抵在密道石壁的凹槽处,铁锈混着血腥味的碎屑簌簌而落。
那条玉簪缺口与锁眼嵌合的瞬间,暗门发出朽木断裂的闷响,扑面而来的霉味里裹着淡淡的龙涎香——正是皇帝御用香料的味道。
"娘娘当心脚下。"宝鹊递来素纱宫灯,火光映出安陵容眉间凝结的霜色。
她褪去妃位华服,粗布麻衣裹着单薄肩头,腰封却藏着三根淬毒银针。
这是她重生后养成的习惯,就像此刻攥在掌心的断簪,尖锐处沾着昨夜从齐妃指甲里抠出的血丝。
密道通向的竟是承乾宫后殿。
安陵容贴着彩绘游廊的阴影疾行,耳畔掠过夜枭凄厉的啼叫。
当看到东偏殿窗棂透出的三重烛影,她将脸埋进宫女制式的灰鼠毛领——那里缝着纯元皇后最爱的忍冬花香囊,足够让皇帝派来的暗卫迟疑三息。
"祺嫔姐姐这招当真高明。"隔着雕花槅扇,慎贝勒福晋的声音像是淬了蜜的刀子,"待那西域幻香混着安嫔的鹅梨帐中香,皇上震怒时..."铜剪绞断灯芯的脆响打断话语,安陵容看见祺嫔染着凤仙花汁的指甲划过舆图,正停在皇帝今夜本该留宿的储秀宫。
冷汗浸透中衣,她想起前世被灌下哑药那日,也是这般甜腻的熏香萦绕鼻尖。
槅扇内传来瓷器相撞的叮咚声,裕妃正在往青花缠枝壶里倾倒朱砂:"待她腹痛如绞,咱们便说这是她与温太医私通的孽种..."
安陵容后退时踩到裙裾,后腰撞上多宝阁的刹那,珐琅彩花瓶应声而落。
碎裂声惊起檐下栖鸦,她瞥见自己映在青砖上的影子被三道烛光切割得支离破碎,就像前世溺毙在荷花池那夜,月光穿透冰面的裂纹。
"有老鼠!"祺嫔的护甲掀翻茶盏,滚烫的茶水泼在安陵容方才藏身的茜纱窗上。
她蜷缩进黄花梨拔步床底的狭隙,听着绣鞋踏过满地瓷片的声音越来越近。
蜘蛛网黏在额角,某位妃嫔裙摆的银线牡丹纹在眼前摇曳,只需低头半寸就能看见她颤抖的睫羽。
"怕是野猫罢?"慎贝勒福晋的绣鞋停在拔步床前,鞋尖缀着的珍珠正对着安陵容的鼻尖。
暗格里银针已抵在指尖,她却突然闻到若有似无的沉水香——这是皇帝身边苏培盛独有的熏香味道。
游廊外忽然响起杂沓脚步声,七八盏羊角灯将窗纸映得昏黄。
安陵容听见小太监特有的尖细嗓音穿透雨幕:"万岁爷刚批完黄河汛情的折子,说要来..."话音未落,拔步床外传来裕妃打翻妆奁的响动,那些要害她的毒药瓷瓶在青砖上滚出清脆的哀鸣。
羊角灯晕开的光圈在窗纸上晃动时,安陵容的银针正刺破指尖。
血珠滚落在灰鼠毛领上,将忍冬花的香气染成铁锈味。
她听见慎贝勒福晋的珍珠绣鞋碾过碎瓷片,却在即将弯腰的刹那,外间传来苏培盛特有的咳嗽声——三短两长,是皇帝驾临的暗号。
"快!
把朱砂收进多宝格第三层暗屉!"祺嫔的护甲刮过青花瓷壶发出刺耳声响。
拔步床外的银线牡丹裙摆倏然后退,安陵容嗅到脂粉盒掀开的茉莉香混着慌乱的气息。
当第一双绣鞋跨出门槛,她贴着拔步床雕花围板的缝隙滚出,后脑堪堪擦过裕妃遗落的赤金步摇。
雨丝裹着夜风灌进承乾宫,安陵容将灰鼠毛领翻起遮住半张脸。
暗卫的玄色衣角掠过游廊时,她突然解开发辫,任青丝散在混着龙涎香的夜雨里。
这是她与皇帝初遇时的模样——那日倚梅园的积雪压断梅枝,她也是这样披着湿发捧起落花。
"何人夜闯..."暗卫的刀鞘抵上她肩头时,安陵容故意将忍冬花香囊抖落在地。
月光恰在此时穿透云层,映出她刻意垂落的半边侧脸。
暗卫首领瞳孔微缩,这是他们秘密训练时见过的画像——皇帝亲绘的纯元皇后踏雪图。
趁着对方恍神的刹那,安陵容已闪身没入假山石洞。
背靠冷硬的太湖石,她将淬毒银针别回腰封,指尖摩挲着袖中那截沾血的断簪。
承乾宫方向传来环佩叮当的声响,裕妃故作惊喜的"参见皇上"飘过水面,惊起残荷下栖息的鹭鸟。
回到景仁宫时,子时的更漏刚响过三声。
安陵容褪下潮湿的粗布麻衣,铜镜映出腰间被碎瓷划破的血痕。
她将西域幻香的残渣混着忍冬花粉调成膏药,忽然想起前世皇帝抚着她手腕旧疤说过的话:"你这伤像极了她当年为朕挡箭留下的痕迹。"
"娘娘,敬事房送来绿头牌了。"宝鹊捧着鎏金托盘进来,烛火在安陵容睫毛下投出颤动的阴影。
她蘸着朱砂在宣纸上勾画:慎贝勒福晋袖口的西域纹样、裕妃妆奁暗格的青瓷药瓶、祺嫔指甲里残留的凤仙花汁——正是前世毒哑她的那盆异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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