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府内尚亮着灯火,江浅一进门就打了个哈欠,睡眼惺忪地四下打量一圈。
旁边的士兵不悦地挡住了她的视线,她不以为然地歪过头,看向那个带着他们过来的中年人,开口问道:“杜将军身子不适怎地还不歇着?”
那人笑道:“大战在即,小伤小病自是不得休息的。”
江浅微微挑眉,阴阳怪气地道:“也是,大战在即,将军的身子自是得爽利了才行。”
“江浅姑娘,你这话……”
那中年人想责备她,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江浅笑道:“生老病死的事情见得多了,说话就有些直了,大人莫怪。”
话是这么说的,她语气里却没一点不好意思。
眼见着到了杜擎的寝院,那人也只好闭了嘴,对守门的士兵道:“这是将军让请来的江家医女,为将军诊治身体,莫要打扰。”
士兵闻言各自往前走了两步,离院子更远了些齐声道:“是。”
再看向江浅和阿怜的目光,似是多了几分怜悯。
江浅浑然不觉,只轻轻一笑。
莫要打扰好啊。
寝院是府衙供人休息的院子收拾出来的,虽是不大,但从门口想听到屋子里的动静也需要些声量。
那中年人上前敲了门:“将军,江家的两位医女前来为将军诊治。”
“进来吧。”里面传出杜擎的声音。
中年人将门推开,江浅与阿怜走入屋内,看到杜擎未着外衫从里面的屏风后走出来。
他见了二人,眼中露出惊讶之色,目光停在阿怜身上笑了笑:“本将军与江家医女还真是有缘。”
他说罢挥了挥手,那中年人立刻弯腰关上门退了出去。
听着那中年人的脚步声远去,江浅才看着杜擎道:“将军,又见面了。”
“又?”杜擎一愣,显然并未认出江浅来。
江浅自顾自将背着的药箱放到桌上,一边低头收拾一边道:“今夜见时,小的面容污浊,将军没认出小的也是自然的。”
杜擎一扫眼前人的身量,立刻反应过来:“你是从火场逃出来的那个。”
“正是,”江浅将各类工具在桌上一一摆开,将杜擎打量了一遍抬手道,“将军望之不似有恙,不知将军何处不适,可允小的为将军诊脉?”
杜擎上前细细地盯着江浅看了看,然后笑着坐到了主位上伸出了手臂撩开袖子。
二人说话的空档,阿怜亦走到旁边,将自己提着的篮子放下,背对着二人谨慎地将整个屋子扫了一圈。
江浅给自己搬了个椅子坐下,伸手搭上杜擎的脉搏,目光却看向阿怜的方向。
指腹下的脉搏不算有力,虽是武人,却外刚内虚,着实算不上好手。
阿怜略一颔首,朝着她们走过来,江浅停了一会儿,稍稍抬起手指,表示诊脉结束。
杜擎抬手去压江浅的手腕,笑问道:“依你之见,本将军何处有恙啊?”
江浅不着痕迹地收了手躲过去,坦然地望着杜擎的眼睛道:“将军身体康健,但……”
杜擎皱眉,不悦地问:“但如何?”
江浅作为难状,蹙眉道:“可否请将军张嘴,一观舌苔?”
杜擎不屑地笑了笑,微微张开嘴露出舌头。
江浅扫了一眼被身后投下的阴影,挪了一下烛火的位置绕过桌子来到杜擎身边。
下一瞬,筋骨错位的声音与闷哼声同时响起,杜铮仰起头拼命地张大了嘴巴,从喉咙深处泄出几声痛苦的呼声与吞咽声。
他双眼乱转试图用眼神发出质问,痛苦和瞬间的惊惧却让他连思路也理不清。
如今他两条手臂被身边二人一人一边地扭至身后筋骨分离不说,口中还含着一柄他不知形状大小的小刀。
舌头似乎被划破了,有血液流入喉咙,强迫他做出吞咽的反应。
但他却不敢动弹,一丁点动作对如今的他而言都和生嚼刀片无异。
阿怜从腰间的小药箱里抽出一条布绳,将杜擎的四肢在椅子上固定住,这才到旁边去熄了几盏灯。
江浅把刀片放平使之压着杜擎的舌头,斜倚着扶手威胁:“杜将军当已知此刀锋利,万不可轻举妄动啊。”
杜擎平复着呼吸,忍着痛缓缓点了点头。
江浅冲他一笑,放缓了语气道:“杜将军放心,我二人并非欲同将军为敌,恰恰相反,我是想帮将军又不得法,才只能出此下策来见将军的,还望将军勿怪。”
“……”
杜擎慢慢斜目,瞪了她一眼,显然是觉得她在说废话。
江浅皱眉,手上用了些力,刀片微微倾斜。
杜擎立刻绷紧了身体,目中只剩惊恐,又在听到江浅说出一个名字后转为疑虑不解。
“杜铮,”江浅悠然道,“我若说我是来帮将军除去杜铮的,将军可愿冷静听我一言?”
杜擎看向江浅,努力思考她的身份。
事到如今,他自然不会以为这两个人就是简单的江家医女。
可他思来想去也想不出她们是从何处来的,又为何要同他对付杜铮。
江浅将小刀从他口中抽出来,眉头紧皱着将其两侧在杜擎的脖子上来回蹭干净,然后抵住了他的喉咙。
好歹是商谈,得让人能说话才行。
杜擎咽了下口中血水,慢慢平复着呼吸。
江浅垂眸问道:“杜将军,我有两问想要问你。”
杜擎抬头看向她,声音含混不清:“你说。”
“你可知,庆州来军是谁所帅,兵力几何?”
杜擎缓缓摇了摇头。
江浅嗤笑一声,又问:“那你可知,你虽是杜家长子,颉城兵却是乌合之众,杜家命你做前锋应对庆州军,是给你军功还是要你的命?”
没了方才狼狈的样子,杜擎显然冷静了许多,闻言皱着眉头没立刻应声。
“我猜,杜家是这么跟你说的——”江浅清了清嗓子,将声音压得低沉了些。
“庆州牧张越已死,驻军随肃王叛乱失败,庆州军已然不值一提,只要你守住颉城,打退庆州军,便可一路追寇往庆州去,破竹之势直入丰城,坐拥一州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