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认识你。”宋遥说。
意思是她没有判断的依据。
殷姝丽神色复杂地看了她一眼,然后说:“你现在很好。”
“什么?”
“兵权和实力,要比情爱和承诺好得多,”殷姝丽转身走到院中的长榻,冷笑着道,“你比我更早知道,更早拥有。”
殷姝丽在夜色中坐下,好像周围发生的一切都和她无关,她仍是这个宅子的主人。
她垂眸看着自己的手掌,手心似乎还残存着鲜血的温热触感。
殷姝丽忍不住想,若自己能早些明白,若自己当初在宫中不是为他们筹谋,而是为自己筹谋,现在会不会不一样。
今后还会有让自己握上权力的机会吗。
她没有答案。
但她知道,那夜她就已经输了,今夜,她也没有赢。
宋遥带着探究又看了殷姝丽几眼,转身道:“看好这个宅子,不许任何人进出。”
城外,杜铮没等到城中有动静的消息,却清楚自己不能再耗下去了。
没有号角声,燃了火的箭支霎时照亮沉沉黑夜,落到城墙之上。
层层流火铺天盖地,江浅坐在一处山坡上望着远处几乎毫不留力进攻的架势,起身系紧了身上甲胄喝道:“进攻!”
各色的焰火升空,崎岖山地回响喊杀之声。
乌云不知何时散开,天光隐约朦胧,城关前战斗不止。
杜铮坐在后方战马上,指挥眼前大战。
“将军!背后有敌军突袭!”
后方亮起迎敌的战旗,杜铮回头看了一眼,脸色瞬时变得难看起来。
怎么会这么快!
自己就是害怕如今的局面才会选择立刻强攻,敌军怎么会来得这么快!
但后方乱了没多久,却又静了下来。
是拦住了吗,看来来的兵力不多,或许只是前锋在试探。
杜铮松了口气,却也更加忧心。
这次是试探,下次呢。
城中在这个时候开始大举反攻,杜铮不得不将精力转移到城关前,却又因着在祁州前被人近身的经历始终无法放松。
他环视四周,命令前排退后护在自己身前,同时诱敌出城,由侧翼进攻。
然而他发号施令,队伍开始行动后,本来已经打开的城门竟然又轰隆隆地合上了。
不好!
杜铮神色一凛,立刻看向两侧,果然见到有敌军快速冲入空了的侧翼,从后方打乱进攻的同时试图朝他攻来。
不止如此,还挡住了他往两边逃的路线,杜铮立刻想起来那个杀他两次未成的卫将军。
双方陷入混战,眼见两侧敌军越来越近,前方城门再次打开,杜铮毫不犹豫地驾马转身。
以他为中心的队伍开始从战斗中抽身,向着后方逃去。
然而队伍退了一半就停住了,原本还立着的战旗猛然如草般扑倒。
或者说,那些战旗早就倒了,只是有人故意让其立到了现在。
天光亮起,整齐的队伍横在天地之间静默无声,为首的将军身着黑色轻甲劲服,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
在士兵组成的城墙前方,是仓皇混乱的败军和刚刚从大战中脱身的队伍。
围城必阙,杜铮未必想不到活路就是死路,但他没有选择。
“杜大人,降了吧。”江浅喊道。
她还是很希望以最小的伤亡结束战事的。
杜铮握紧了手中长剑,刚要说话,忽地听到面前队伍齐声喊道:“叛将降,则战事止!杜铮败,则云州宁!”
大军所喊的话在天地间回响,甚至传入闵城之中。
随杜铮奔波数月毫无所得的士兵现在就在家乡的城关前却得不到归乡安宁,他们听到这番话,脸色皆渐渐松动。
再观双方战势,对面的士兵士气高昂步步紧逼,可见其精良强大。
反观己方,强弩之末已在败退边缘。
对面士兵若胜,那是军功赫赫,他们胜了能得到什么,他们能回家吗?
杜铮慌张地拔出腰侧的剑,还未思量出一个结果,便见敌方主帅身骑赤色大马,手握一柄黑色长剑,就那么单骑朝他冲来。
一人一马气势如虹,马蹄声清脆有力,几乎瞬间就越过空地。
没有人反抗阻拦,前行路上士兵皆慌张地让出路来。
有将领后知后觉地试图带兵阻拦,远处停止呼喊的大军也动了。
骑兵队伍快速跟上了前进的将军,跟在她侧后方挡住了所有试图挣扎的队伍。
带着杀意的人影逼近,杜铮只觉得喉咙似乎被人挤压着让他呼吸不得,比失败更早进入他意识中的两个字,是死亡。
他抬剑挡住袭来的攻击,江浅手腕一翻,竟生生将湛卢剑竖着刺入杜铮身前马鞍,然后借力从马上飞跃而起,以膝盖击上他的头部。
杜铮整个人从马背上飞出,狠狠地跌落在地。
他还未调整姿势,马上的那人便已经踩着马背跳下,顺势拔出剑朝他刺来。
剑尖入地,杜铮堪堪躲开,又在地上翻滚两圈试图拉开距离,却被人踩住了肩膀。
湛卢剑剑尖支着地面,剑身被当做铡刀一般下压。
“投降!我降——”
呼喊的声音戛然而止,江浅整个手臂和肩膀都被溅出鲜血染透。
她提起湛卢剑,一脚还踩在杜铮的身体上慢慢站起身,抬手擦了一下脸上的血迹,平静地抬眼看向离她最近的那个将领。
后者呼吸一滞,往后退了几步,然后扔下了武器举起了双手。
天光亮彻,闵城破,云州定。
太阳高高升起,入城的士兵整齐利落,看不太出战斗的痕迹,为首的那将军却半拉身子都是鲜血,身上散发着让人望而生畏的冷冽威严与残忍杀气。
但城中却很快出现了男女皆有的将士,接连驾马汇入队伍,以追随的姿态行于她的身后。
两侧队伍的士兵手中高耸的旗子黑底赤纹,上书一个“江”字。
城中百姓小心地围观,却不敢靠近,只在心里猜测这将军和他们这里的江家到底有什么关系。
“接下来先做什么?”季渊问。
江浅舒了口气,轻笑道:“威风做够了,也该做些怀柔的,将年关那批新兵遣散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