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算错了。
算错了闲王,算错了妹妹,算错了许多,她从没问过她真正想要什么。
是她太过天真,配合着这世道教的一切亲手把她的妹妹推入了囚笼。
可她本有机会拦住的,至少周旋一下,至少……
她怨宋府,怨闲王,怨过去种种,最后最怨的还是自己。
匕首在手中起落,秦彦的叫喊声也起起落落,手臂脱力,匕首嵌在人体中没拔出来的时候,江清的脸上终于逐渐有了痛苦的神情。
她束手立在已经成了血人的秦彦面前,伸手握住了匕首的把柄,轻声道:“生生世世我都会杀了你的。”
匕首被用力拔出,然后深深嵌入面前人的胸口。
架子上的人抽搐了几下,彻底瘫软下去。
江清松开手,看着自己沾满鲜血的手掌,只觉大脑一阵嗡鸣,随后猛地跌坐下来。
“娘娘!”
身后的人连忙上前扶她,她自己慢慢地站了起来,身子晃了晃后道:“回宫,更衣后,往宋府。”
“是!”
皇后的仪仗摆至宁安候府,人人都知她是为何而来。
侯府内简单地挂着白绫,有人慌张地开门走出来道:“不知皇后娘娘到来,有失远迎!”
江清绕过他,淡漠地吩咐:“带我去见侯爷。”
正是吃饭的时间,宋府内的人都聚在正堂,除了宋家原本的人,还多了几个从老家来的人,江清没见过,也不在乎。
“怎么突然过来了?”宋远紧张地迎了上来。
不知为何,他有些怕面前这个已经嫁出的“女儿”。
堂中人纷纷迎上来行礼,江清目不斜视,自顾自坐到了主位上。
她身后的亲卫上前,往桌上放了白布蒙着的一样东西,白绫掀开,露出了一张牌位,但上面除了一个粗浅的“浅”字和一道血痕,什么都没有。
“阿浅毕竟生养在宋家,诸位总该有次祭拜。”江清垂眸看着桌面,平静地说道。
虽说不合常理,但又尚在情理之中。
堂中众人互相看了看,宁安侯想到自己遭遇的猜忌,恐怕还要靠这个女儿解决,于是说道:“说得对,即便皇后娘娘不说,我们也该祭拜的,只是娘娘将王妃葬于城外,暂时没得到机会罢了。”
跟着进来的亲卫屏退了堂内所有人,在桌上摆了金樽,一一倒上了清酒。
江清率先执起两杯酒,一杯在排位前的桌面淅淅沥沥地落下,她仰头将另一杯一饮而尽。
“娘娘。”
旁边的人想拦一下,却没拦住,只好连忙上前扶住因酒气入喉而不断咳嗽的人。
堂中人只好纷纷执起酒杯,对着牌位将酒水饮尽。
江清手中的酒杯脱力落到地上,她抬眼在屋内扫视一圈,缓缓站了起来。
几息之后,酒桌上的人脸色纷纷变了,一个个捂住了肚子从凳子上摔了下去。
“你,你做了什么?”宋章指着她问道。
“很疼吧,”江清捏起桌上的一个杯子晃了晃,面容冷漠枯朽,“阿浅喝的就是这个。”
“你疯了,你疯了……这可是……”
宋远想给她安一个罪名,可腹中的疼痛和渐渐昏沉的意识让他说不出话来。
屋内渐渐没了声息,江清推开门走出去,脚面在门槛上绊了一下,整个人向前摔了出去,被人扶住后身体抽搐着吐出大口大口的鲜血。
“娘娘!不是吃了解药吗,怎么还是……”
侯府内的人见状从四处聚过来,又被守在院中的人拦住。
夜前,秦煊再次踏入了无生机的房间,或许是因为大雨将至,屋内散发着腐朽潮湿的气息。
以往稍有天寒就裹上裘氅的人此时只穿一袭白色素衫,白色的头发在身后披散着,看起来像是世外来的。
她转过头,脸色比两天前更差了,双眼耷拉着,好像抬眸都是一个极累的动作,
这次她手里没握那支素簪,而是拿着一个卷轴。
“你今日在宋府……”秦煊率先开口,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陛下要治我的罪吗?”
面前的人打断了他的话,秦煊叹息道:“知道此事和你有关的人太多了。”
“无碍,我仍谢陛下容我放肆之恩。”江清的眉眼似有所松动,将手中的卷轴递向秦煊。
“这是什么?”秦煊问道。
“我在京城布下的亲兵暗桩,”江清又咳了一下,嘴角溢出些许鲜血,“我既命不久矣,理应,交由陛下。”
秦煊心绪万千,转头道:“你们都下去吧。”
屋内的人撤了下去,将门关上。
秦煊面上仍作感动状,推开了那个卷轴上前将凳子上的人按到自己怀中,轻声道:“这些年,你辛苦了。”
江清不语,只是抬手将那个卷轴往秦煊的方向递了递。
秦煊抬手欲接时,却见那只苍白如骨的手猛地紧了紧,随后有什么东西刺入了他的腹中。
他瞪大了眼睛的瞬间,利刃随着那只手的上抬甩出,从他的腹部一路划到肩膀,划破了他的脸。
鲜血飞溅,落了江清满脸满身,将她的双目也染得通红。
她随着手臂用力的方向向后跌倒,整个人摔倒在地,秦煊也很快倒了下去,捂着泛黑的伤口挣扎了几下便不动了。
殿外在此时电闪雷鸣,落下瓢泼大雨,遮住了二人倒地的声音。
身上的骨头好像全都碎了,江清慢慢爬起来,神思混沌间,看到有人在后庭的树影下玩闹。
是个只有七八岁的孩童,穿着灰旧的短衣,试图攀上比她整个人粗上好几圈的大树。
雨幕侵占天地,将那道身影也掩去了。
随后,一个二十来岁的女子以手遮雨,踩着院中的水缸就要去摘树上的果子。
“下雨了,别玩了……”
江清轻声说着,慢慢挪到了门口,抬臂朝院中招手。
“回来吧……”
脚下忽地一空,她沿着台阶整个人扑倒在地,几番用力后在地上平躺下来。
雨水很快将她打湿,身上的血液扩散流淌将她染成血色,大雨砸在身上,像是直接砸在她无知无觉的骨头上。
应该还有人的,还有人要一起去死的。
江清这么想着,慢慢支着地面想起身,却觉得身体没有一处受她控制,好像血肉骨头都已经在雨水中融化了,顺着水流去向了四面八方。
有她的地方,没有她的地方。
“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