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风上的吕后突然眨了眨眼,人彘陶罐坠地时,我听见自己脊梁折断的脆响。王莽捡碎片的手在抖,可那幼蟒从他袖管钻出时,额间两点朱砂痣亮如危宿——原来二十三年前我出生那夜,太史令说的“双星犯紫微”,从来就不是什么天象!
渐台在坍,渭水在笑。最后一眼看见高祖斩蛇剑插进自己丹田,剑穗上太史令的断指,正指着二十八宿中最暗的危宿。而王莽的新蟒已盘上渐台残柱,蛇信舔着“汉”字匾额,像极了我六岁在定陶国,舔舐母后赐的毒蜜时的模样。
(元寿二年夏夜,未央宫最后一盏人灯即将燃尽)
青烟在藻井间盘成垂死的龙形时,朕正在和影子下棋。案头玉玺压着三卷空简——一卷该写罪己诏,一卷要录王莽辅政之功,还有一卷……(突然攥碎笔杆)哈!该是董贤的追封谥号!
铜镜裂了。
裂纹从朕左眼贯穿右颊,像那年骊山秋猎时射偏的箭痕。碎镜片里忽然涌出定陶国的雨——六岁生辰那夜,太傅逼朕默写《洪范》第九畴,烛泪烫穿竹简时,母后说这是吉兆:"我儿注定要烧穿腐坏的世道。"
可朕烧得太狠了。
(扯开中衣露出心口赤蛟纹)这朱砂刺的蛟龙……鳞片是用王嘉的血点的睛……董贤说蛟遇火则腾空,可如今连未央宫的梧桐都作了焦炭!(蘸墨却滴出血)原来砚底沉着碎玉杯——是了,断袖那夜打翻的合卺杯,渣滓竟在墨里腌了三年…
雷声碾过椒房殿的瞬间,朕看见二十三个自己在梁上游荡:六岁那个抱着《论语》发抖,十三岁那个数着未央宫台阶上的露水,二十一岁那个在董贤锁骨间烙下玉玺印……(突然以头撞柱)列祖列宗看好了!这才是真正的罪己诏!(血顺着蟠龙柱淌成竖写的诏文)
王莽破门时,朕正把玉玺塞进董贤的旧药囊。多可笑,当年装续命丹的锦囊,如今裹着传国玉玺,鼓囊囊像怀胎十月的死胎。(咬断舌根前,朕终于嚼出西域贡枣的谜底——枣核里藏着高祖斩白蛇的剑尖铁锈,难怪甜得发腥)
他们撬朕手掌时,梧桐叶碎成了雪。
建平四年的雪终究还是冷的,只是落在史书上……(血沫呛出笑声)总该有些东西是烫的,比如塞在玉枕下的《赤蛟歌》残篇,比如朕刻在肋骨的八个字:
“汉火未熄”
“焚我成燧”
(暴雨扑灭最后一缕青烟时,未央宫地砖缝里钻出赤色小蛟,衔着血诏游向长陵。而朕的魂魄悬在藻井,看见十二年后王莽的头颅被漆成酒器——他啜饮的,正是今夜这场蓄了二十三年的雷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