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废墟上,脑袋空得像被掏干净的枯井。
风从断壁间穿过,带着灰烬的余温,也带着死寂的腥气。
四周是烧塌的梁柱、碎裂的陶片,还有那些早已看不出模样的尸骨。
我认不出这是哪里,也记不得我是谁。
只记得……怀里那个女人睁开眼时,嘴里轻轻吐出两个字——“主人”。
我点头。
不是因为记得,是因为她眼神里有我不敢辜负的东西。
曾瑶靠在我肩上,气息微弱,却执意撑起身子,从怀中取出一只粗陶碗,倒了些清水喂我。
水滑进喉咙的瞬间,像是点燃了体内某根残存的引线。
一股灼痛猛地从骨髓深处炸开,直冲天灵盖。
我猛然抓住她手腕。
她一颤,水洒了几滴在焦土上,瞬间蒸发成白烟。
“怎么了?”她声音轻得像梦话。
我没回答。
因为我的手还在抖,而那股痛……不是伤,不是病,是某种更古老的东西在苏醒——像是火种沉睡千年,忽然被人吹了一口温热的气。
血脉里,有东西在游走。
像熔金,像咒文,像一场被遗忘的献祭正在重演。
我低头,看见自己掌心渗出的血正顺着指缝滴落。
血珠砸在焦黑的地面上,竟没有散开,反而像活物般微微蠕动,朝着一道裂缝蜿蜒而去。
曾瑶顺着我的视线看去,脸色骤变。
“别看!”她想拉我后退。
可我已经动了。
手指蘸血,在焦土上划出第一道线。
不是思考,不是回忆,是身体在替我行动。
那动作熟稔得不像遗忘之人,每一笔都精准得如同演练过万遍。
一个倒置的五芒星,缓缓成形,五角朝下,像是扎根地狱的根须。
“这是……”她声音发颤,“劫名阵的变式?!你……你怎么会画这个?”
我也想知道。
可嘴比脑子更快:“我不知道我在画什么……但我知道,有人在偷名字。”
话一出口,我自己都愣住了。
可那感觉太真实了——就像黑夜中独行之人,忽然听见身后有脚步声。
你没回头,却知道那不是风,不是兽,是某个不该存在的人,正踩着你的影子走路。
名字……是人的根。
可若万民呼唤一个名字,而那名字早已不属于原本的主人呢?
我盯着那血阵,忽然笑了。笑得沙哑,笑得荒唐。
“你想拿回‘陆尘’?”我喃喃,“那我就摆个空座,看谁敢来坐。”
我取下胸前那枚铜铃——从不离身,却不知何时所得,只记得它总在我最危险时响起。
现在它安静了,像睡着了。
可我知道,它刚才不是无端作响。
它是在回应什么。
我将铜铃轻轻埋入阵心,正对倒五芒星的中央。
然后,割开手掌。
血涌出的刹那,阵纹骤然亮起一道暗红微光,如同地底有脉搏在跳动。
血顺着纹路蔓延,像找到了归途,迅速浸透整个图案。
曾瑶屏住呼吸,手指死死掐进掌心。
我闭上眼,任由失忆的潮水一次次冲刷意识。
十秒,二十秒……我快忘了自己为什么要站在这里,可身体仍固执地站着,像一尊被咒语钉住的石像。
就在即将彻底坠入空白的瞬间,我张口,低声念出一句咒语——
那是我曾在她梦呓中听过的词句,当时只当是胡话。
现在,它们却像钥匙,自动插进了锁孔:
“名不归主,反噬归心;劫不成形,唯火引针。”
音落。
大地震了一震。
不是地震,是某种更深层的东西被唤醒了。
裂缝中,竟有赤金色的火流缓缓浮现,如同地脉残存的血脉,在铜铃的共鸣下开始流动。
它们不烧物,只映影——火光中,浮现出无数张脸,男的、女的、老的、少的,全都嘴唇开合,无声地喊着同一个名字:
陆尘。
一声,两声,千声,万声。
如潮水,如风暴,如亿万生灵在冥冥中呼唤一个早已消散的魂魄。
它们涌向北方——那片被黑碑覆盖的旧址,曾是“真名祭坛”的所在。
传说中,谁掌控万民之口所呼之名,谁就能重塑真身,超脱生死。
可我现在明白了。
那不是重塑。
那是窃取。
有人,正在借万民之口,吞噬真正的“陆尘”之名,用无数人的记忆与信念,拼凑出一个虚假的神躯。
而真正的我……已经被烧成了灰,被忘成了空。
可就在这万千低语汇聚成洪流的刹那,我忽然咧嘴笑了。
血从嘴角淌下,滴在阵上,发出“嗤”的轻响。
我抬手指向曾瑶,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却像刀锋划过寂静:
“你以为名字是你的?可这世上,第一个喊出‘陆尘’的人,是她。”我指向曾瑶,指尖颤抖,却稳如刀锋。
“你以为名字是你的?可这世上,第一个喊出‘陆尘’的人,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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