绍兴十年的秋天,杭州城的桂花正开得泼天热闹。
那会儿西子湖畔的风都带着甜香,湖边的柳丝垂在水面上,被风吹得轻轻晃,像姑娘们没扎好的绿丝带。湖边茶馆里坐满了人,有游客捧着茶碗看风景,有本地的老汉凑在一块儿下棋,还有几个小娃子追着卖糖画的担子跑,银铃似的笑声能传到断桥那头。
"听说了没?秦相爷今儿个要去灵隐寺进香。"邻桌两个穿长衫的书生压低了声音,话里却藏不住兴奋——倒不是盼着见秦桧,是想瞧个热闹。
旁边嗑瓜子的大妈接了话:"他进香?怕不是求菩萨保佑他那黑心肝别遭报应吧?"说着眼珠子往四周瞟了瞟,赶紧把话头收了,毕竟秦桧权倾朝野,这杭州城里,谁不敢怕他三分?
正说着,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还有人扯着嗓子喊"回避",那声音硬邦邦的,把湖边的热闹都压下去了几分。街上的人赶紧往路边躲,连卖糖画的老汉都麻利地挑着担子往柳树后头缩——秦相爷的仪仗,可不是谁都敢凑跟前看的。
不多时,一队人马过来了。前头是二十来个挎着刀的亲兵,个个腰圆膀粗,脸上横肉堆着,眼神跟刀子似的扫过街边,谁要是多看一眼,他们就瞪回去。中间是一顶八抬大轿,轿帘是墨色的,绣着暗金色的缠枝莲,四角挂着银铃,走起来"叮铃叮铃"响,却一点不显得清雅,反倒透着股子压人的贵气。轿旁跟着几个穿官服的随从,弓着腰,大气都不敢喘。
"这阵仗,够排场。"有人小声嘀咕。
可没等话音落,就见街角拐出来个和尚。那和尚穿件破僧衣,补丁摞着补丁,颜色都瞧不出原本是啥色了;光着头,脑门上锃亮,却没戒疤;脚踩一双草鞋,鞋底子都快磨透了,露出半截脚趾头;手里还拎着个酒葫芦,边走边往嘴里灌,走路摇摇晃晃的,跟没睡醒似的。
这和尚,正是灵隐寺的济颠。
亲兵见有人挡道,立马吼起来:"哪来的野和尚!没看见相爷的仪仗吗?还不快滚!"
济颠却跟没听见似的,依旧摇摇晃晃往前走,嘴里还哼着小曲:"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
有个亲兵急了,抡起手里的鞭子就往济颠身上抽。旁边人都吓得闭了眼——这和尚怕是要遭殃了。
可鞭子刚要碰到济颠的僧衣,他身子轻轻一歪,跟没骨头似的躲开了,那亲兵没收住力,一鞭子抽在地上,把青石板都抽得火星子直冒。济颠还笑嘻嘻地拍了拍那亲兵的肩膀:"小哥儿,力气不小,就是准头差了点,该练练绣花针。"
亲兵气得脸都红了,正要再动手,轿帘"唰"地被拉开了。秦桧探出头来,他脸白白胖胖的,下巴上留着山羊胡,眯着眼睛打量济颠,语气慢悠悠的,却透着阴狠:"你就是灵隐寺那个疯和尚?"
济颠这才停下脚步,把酒葫芦往腰上一挂,双手合十,却没弯腰,咧着嘴笑:"相爷客气,啥疯和尚?贫僧法号道济,就是个吃斋念佛(偶尔也吃肉)的和尚。"
秦桧冷哼一声:"本相听说你装神弄鬼,在杭州城里胡作非为,今儿个倒要瞧瞧,你有啥能耐。"
"贫僧哪有啥能耐?"济颠挠了挠头,一脸无辜,"也就是能让稻子多结粒,能让生病的娃子好起来,不像相爷,能耐大——能让北边的金兵不打过来,还能让岳将军......"
话没说完,秦桧的脸"唰"地就黑了。岳将军,就是岳飞——前两年岳飞率军北伐,打得金兵屁滚尿流,眼看就要收复失地,偏偏秦桧撺掇宋高宗,连下十二道金牌把岳飞召了回来,最后还以"莫须有"的罪名把岳飞父子害了。这事儿是秦桧的逆鳞,谁提跟谁急。
"放肆!"秦桧拍着轿杆吼道,"来人!把这疯和尚给我抓起来,关进大牢!"
亲兵们正要上前,济颠却往后退了两步,身子一旋,竟跳到了旁边的柳树梢上。他蹲在树枝上,晃着两条腿,冲秦桧喊:"相爷别动火呀!贫僧就是想问问,您今儿个去灵隐寺进香,是求啥呢?求官运亨通?您都已经是相爷了,还能往哪儿升?求多子多福?听说您家公子天天逛窑子,怕是难......"
"住口!"秦桧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济颠骂,"你这秃驴!满口胡言!"
"我可没胡言。"济颠从怀里掏出个油乎乎的烧饼,咬了一大口,饼渣掉了一地,"贫僧是想劝相爷,进香不如积德。您看这湖边,多少人家因为岳将军被冤死,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多少士兵在北边冻着饿着,盼着能回家。您要是能把害岳将军的心思收收,多想想怎么保家卫国,比烧一百炷高香都管用。"
这话一说,周围的人都屏住了呼吸。谁也没想到,这疯和尚竟敢当着秦桧的面提岳飞,还敢骂他害忠良。有几个老头偷偷攥紧了拳头,眼里闪着光——这些日子,他们心里憋着火,却不敢说,今儿个总算有人替他们把话说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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