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和三年的夏天,湖州乌程县的日头毒得能把地上的土烤裂。李三郎推着他那辆吱呀响的独轮车,刚从城里给张大户送完布,满头的汗顺着额角往下淌,砸在车把手上,溅起一小片湿痕。他想着赶紧回家给娘熬碗绿豆汤,脚底下不由得加快了步子,可刚走到东河沿的老槐树下,就闻着一股怪味儿——不是夏天河泥的腥气,也不是岸边芦苇的草味儿,是那种……人死了好几天才有的腐臭味儿,混在热风里,直往鼻子里钻。
李三郎皱着眉往河边瞅,一眼就看见那具浮在水边的尸体。是个年轻汉子,穿的青布短衫已经泡得发白,下摆挂在岸边的石头上,半截身子露在外面,脸朝下贴着水面,头发散在水里,像一团黑水草。日头正毒,晒得那露出来的胳膊皮肤发皱,苍蝇嗡嗡地围着转,看得人心里发毛。
“三郎,别瞅了,赶紧走!”身后传来王阿公的声音,老人家拄着根枣木拐杖,走得慢,额头上也全是汗,可眼神里满是慌劲儿,“这东西晒不得,要出事儿的!”
李三郎愣了愣,他知道王阿公是村里的老人,见多识广,可也没当回事:“阿公,不就是个淹死的吗?说不定是哪个过客翻了船,等官差来收走就是了,晒几天怕啥?”
“怕啥?怕那‘晒尸咒’找上来!”王阿公往四周瞅了瞅,压低了声音,拐杖头在地上戳了戳,“你小子年轻,没听过三十年前的事儿?那时候咱村还是个小庄子,村西头的周大户家,他爹死了,本来要下葬,结果赶上连阴雨,坟坑挖不了,就把棺材停在院子里的棚子下。谁知道雨停了,周大户忙着跟人做生意,把下葬的事儿忘了,棺材就那么晒了三天日头——你猜后来咋了?”
李三郎推着车停在路边,好奇心被勾了起来:“咋了?”
“先是他家的小孙子,本来好好的,突然就哭闹不止,夜里总喊‘爷爷冷’;接着家里的鸡啊鸭啊,隔天就死一只,死的时候脖子都歪着,像是被啥东西掐了似的;再后来,周大户自己也不对劲,吃饭的时候总说碗里有土,夜里睡觉能听见院子里有脚步声,可一开门啥也没有。”王阿公的声音更轻了,带着点颤,“最后实在没办法,周大户请了城里玄妙观的刘道士来。刘道士一进院子就皱眉头,围着棺材转了三圈,说‘这是尸气晒散了,聚成了怨,缠上你们家了——这就是晒尸咒,不化解,你们家得死绝!’”
李三郎听得后背有点发凉,下意识地往河边那具尸体又瞅了一眼,苍蝇还在嗡嗡转,日头晒得那尸体的衣服都快干了。“那……后来周大户家咋化解的?”
“还能咋?刘道士让他们赶紧把老爷子的棺材抬去下葬,还做了三天三夜的道场,又是念咒又是烧符的,最后把院子里的土都挖了一层,撒上艾草灰。折腾了大半个月,家里的怪事才停了,可那小孙子还是落了个病根,身子一直弱,没活过十五。”王阿公叹了口气,拍了拍李三郎的胳膊,“三郎啊,咱老百姓过日子,讲究个‘入土为安’,不管是认识的还是不认识的,尸体不能这么晒着——日头毒,能把尸气晒得四处飘,飘到谁家,谁家就倒霉,这咒邪性得很!”
李三郎心里打了个突,可还是有点不信邪:“阿公,这都是老辈子的传说,说不定是巧合呢?”
“巧合?”王阿公瞪了他一眼,“你忘了前年?村南头的张老栓,他媳妇死了,没钱买棺材,就用草席裹了,停在自家屋檐下,想着等儿子从外地回来再下葬。结果晒了两天,张老栓就开始拉肚子,拉得站都站不稳,后来还是隔壁的二婶子提醒他,赶紧找了块薄木板钉了个匣子,把人埋了,又去山上采了点金银花熬水喝,才好利索。这不是晒尸咒是啥?”
李三郎不说话了,他想起前年张老栓拉肚子的事儿,当时村里人都说他是吃了不干净的东西,现在听王阿公这么一说,倒真有点像那么回事。他又往河边看了看,那具尸体还在那儿,风一吹,水面晃了晃,尸体也跟着动了动,像是要爬起来似的,看得他心里发怵。
“那……咱要不要去找里正说说,让他派人把这尸体埋了?”李三郎问。
王阿公叹了口气:“找过了,里正昨天就知道了,可他说这尸体不知道是哪儿来的,没凭没据的,不敢随便埋,怕到时候家属找来闹事。再说现在天热,埋尸体得找人挖坑,还得买棺材,村里哪有这笔钱?里正让再等等,看有没有人来认尸,要是三天没人认,再想办法。”
“等三天?这日头晒三天,那咒不得更邪乎?”李三郎急了,他娘还在家等着他呢,要是这咒飘到他家,可咋整?
“没办法啊,里正也是没办法。”王阿公摇了摇头,拄着拐杖慢慢往前走,“你赶紧回家吧,别在这儿待着了,回家把门关上,再在门口撒点草木灰,能挡挡邪气。”
李三郎点点头,推着车赶紧往家走。独轮车的吱呀声在空荡荡的河边显得格外响,他总觉得背后有人跟着,回头看了好几次,啥也没有,可那股腐臭味儿好像一直跟着他,甩都甩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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