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月当下的第一反应是反驳。
燕王侧妃说的是谁,时哥儿吗?那孩子怎么可能是她生的?
但传话的侍女低眉顺目,栖月质疑的声音便堵在嗓子眼。
这种事情与侍女说不着。
她总算知道时安叫人传话的原因——想要弄清楚真相,来找我。
是变相地逼着栖月去寻她。
说实话,栖月这会儿心慌得很。
过去三年对她来说是一片空白,她不是没想过时哥儿的生母是谁。
万一呢?
倘若真是时安和陆恂的孩儿,倘若两人当真有一段情……
她又该如何自处?
人总是这样。从前她只想要安稳的生活,如今,她还期盼夫妻和睦,琴瑟和鸣。
或许这便是时安一再接近她的原因?
只是栖月心底再慌,面上却不显。
大约是与陆恂相处日久的缘故,她摆出一副寡淡沉稳的模样,反问一声,“是吗?”
这样的答复,显然出乎侍女意料,可不等侍女再说什么,她已经转身,往马车方向走去。
不知为何,对于这位京中人人称颂的燕王侧妃,栖月总是敬而远之。类似于野兽趋利避害的本能,她并不愿与之相交。
且人与人之间的相处,讲究自然而然,水到渠成。
时安方才席上那番看似推心置腹的话,换一个思路,难道不是摸清她的底细后,专挑些能引起共鸣的话题来拉近彼此关系?
又何尝不是一种投机取巧?
与其去相信一个才见过两面的王妃,她为何不等陆恂回来,听听他怎么说?
如何做?
总之,这位时安王妃不可能闯入她的府邸,堂而皇之说时哥儿是她的孩儿,将时哥儿抱走。
那栖月还没有什么好怕的。
不论时安想做什么,等陆恂回来,一切都会明朗。其余的事,她暂且不想理会。
“时安姐姐寻你做什么?”马车上,陆娇问栖月道。
栖月装作若无其事,拿话搪塞过去。陆娇不疑有他,转而又说起今日席上的趣事。
“时安王妃果真是个妙人,漂亮不说,难得性格又好。”栖月状似随意闲聊,“她待字闺中时,岂不是很多人想要求娶?”
陆娇回忆了下,“兰先生对时安姐姐管教很严,也就是燕王殿下,时常进出兰府。燕王殿下年少成名,惊才绝艳,比之大哥也是不差的。有他在,旁的郎君即便有心也无力竞争。”
照这样说的话,陆恂与时安,似乎没多少交集。
首先陆恂与兰先生便没什么来往。
经陆娇提醒,栖月这才想起那时在温泉别院,兰先生曾赠予她一枚暗绿色火焰纹饰的令牌,叫她不论遇到任何难事,都可拿着令牌去寻他。
说是只为故人之女。
故人——
可兰先生又何时跟她姨娘有过交集?
栖月觉得似乎有一个看不到的圆环,将他们所有人都圈在其中,人人都能产生关联,只是栖月尚未寻到其中关键。
回到府里,栖月提笔打算回信。她本不愿提及京都诸事,以免陆恂徒增烦恼。只是时哥儿一事非同小可,却不能不说。
待要回信之时,又笔下滞涩。
她与时哥儿的相处时间,比陆恂更久。
那时候,她莫名其妙来到三年后,时哥儿是头一个对她释放善意的人。
栖月很喜欢这孩子。
但直觉告诉她,时安说得没错。
栖月提笔,却总感有些词不达意。又揉了张纸,这时刘妈妈进来,站在一旁,一脸欲言又止。
栖月问她何事。
刘妈妈凑近,一脸为难,“夫人,这两日府里突然起了流言,说的是府上的二小姐,就是世子的小姑姑,她不是病逝,而是,而是怀了孩子,难产去的。还说……”
她顿住了,似乎难以启齿。
栖月立时放下笔,转过头问道,“还说什么?”
“还说……世子并不是大太太亲生,是二小姐生的孽,孽……”
刘妈妈看着栖月的脸色,下面的话更说不下去。
其实府里传言比这更难听得多。
好像一夕之间,这消息就跟长了翅膀似的,传遍了阖府上下,谁都能编排两句。
栖月心里的怒意,也随着刘妈妈的话一点一点地往外翻涌。
陆恂才离家这么些天,又是在刀剑无眼的战场,她们却半点都等不及,迫不及待地要将旧事翻出来。
陆恂并无霸占世子之位的念头,他从来磊落光明,若非战事吃紧,他们现在已搬出去也未可知。
这件事明明有更体面的解决办法,可有些人,偏偏要用最恶毒的法子,连过世的人都不肯放过。
整件事里,最无辜、最可怜,牺牲最大的那一个,已经长眠于地下二十多年。
为何还要打扰她?
叫她死后也要蒙羞。
倘若说,初初从刘妈妈那里听说“小姑姑”的事情,她还只是不忿和怜悯的话,那么到了此刻,不忿已经完全转化为愤怒。
怒不可遏。
栖月紧紧捏着拳头,强忍住怒气,问道,“谁传的?”
刘妈妈摇头,“这个不知。我也问过,但府里下人不少,四房各院传来传去,也说不清究竟是哪个先传出这等胡话的了。”
“那就去查!”栖月咬牙站起身,“一定要把那个嚼舌根的人给我查出来!”
她的语气很重,话里头也有杀心。
刘妈妈先时一愣,随即点头,转身就要出去,却又被栖月叫住,转头问询。栖月出神片刻,努力深吸一口气,扶着椅子慢慢坐下,“你不必查了。将尘鸣叫进来,我自会请人去查。”
栖月从来都是温声细语,面上带笑,刘妈妈还没见过她目色冰冷,面罩寒霜的模样。但仔细想想也能明白,世子那般高洁人物,却被这般编排,换做谁也忍不了!
刘妈妈领命去唤尘鸣侍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