盐务新政稳定后,林如海身子倒越发清瘦了。
这日傍晚,贾环从书院归来,路过林府后院的小亭子,正瞧见林如海斜倚在栏杆边,捧着一卷《诗经》,却半晌没翻动一页,目光飘向远处的荷塘,若有所思。
贾环提着食盒走近,轻咳一声:"叔父,晚膳用了吗?"
林如海回过神,勉强笑了笑:"还不饿。今日功课如何?"
贾环把食盒放下,取出几样清淡小菜:"书院山长说学生文章已得几分真味,只是字还需再练。"说罢,又掏出一份抄录的邸报,"叔父近日气色不佳,可是京里又有什么消息?"
林如海接过邸报,轻轻放在一旁:"朝廷倒是太平,只是..."他顿了顿,"昨日收到荣府的来信,说黛玉在那边受了风寒,幸而已经痊愈。"
贾环心中一紧——林妹妹的身子骨,他可是知道的。若是林如海有个三长两短...
"叔父,"贾环斟酌着开口,"学生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林如海摆摆手:"你我之间,不必拘礼。"
贾环深吸一口气:"林家...总要有个继承香火的人。"
空气骤然凝固。
许久,林如海才淡淡道:"我还以为自己能多撑几年。"
"不是这般说!"贾环急得站了起来,"学生是说...叔父正值盛年,大可再娶一房..."
话一出口,贾环就后悔了。
林如海脸色骤然阴沉下来。当年贾敏难产而死,林如海发誓不再娶妻续弦。这些年来,他独守空房,将一生心血倾注在朝廷与女儿身上,何曾想过再娶?
"你..."林如海指节攥得发白,"是谁教你来说这等话的?"
贾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无人指使!学生只是...只是不忍心看林家断了血脉!"
"哼!"林如海甩袖而起,"你年纪轻轻,哪里懂得这些!"
贾环倔强地抬头:"学生不懂别的,只懂一个理——若是叔父有个闪失,林妹妹在这世上,就再无人可依了!"
林如海浑身一颤。
贾环趁机继续道:"荣国府虽好,终究是外家。若是叔父能再得一子,林家香火得续,林妹妹日后也有了骨肉至亲撑腰..."
"你..."林如海的声音突然沙哑,"你怎知..."
贾环叩首:"叔父待学生如亲子,学生自然要为林家长远计议!"
林如海望着跪伏在地的贾环,良久,长长叹了一口气:"罢了,起来说话。"
那晚之后,贾环开始在暗中准备。他走访扬州城多位有名的大夫,偷偷抄录了不少调养身体的药方;又去药铺买了些人参、黄芪之类的滋补药材,用自己小世界的灵泉浸泡;甚至翻出当年在荣府时偶然得到的一本御医手札,日日研读。
这天,贾环熬了一壶八珍汤,小心翼翼地端去给林如海。
"叔父试试这个。是学生照着古方调的,最是补益气血。"
林如海接过茶盏,闻了闻药香:"你这孩子...倒是用心。"
贾环松了口气:"听说苏州吴家的嫡女前些日子守了望门寡,是个知书达理的..."
"噗——"林如海一口茶差点喷出来,"你连媒人都当了?"
贾环涨红了脸:"学生...学生只是..."
林如海放下茶盏,沉吟片刻:"此事...容我再想想。"
三个月后,林如海终于点头同意续弦。消息一出,扬州城的媒婆几乎踏破林府门槛。经过精挑细选,最终定了苏州吴先生家的庶女。
吴家虽不是大富大贵,却是诗书传家,那吴小姐虽为庶出,却通晓诗词歌赋,更难得性子沉稳,对林如海体弱多病、前妻留下的女儿在外祖母家这些事都全无芥蒂。
婚礼办得简单却不失体面。贾环作为"半个儿子",跑前跑后张罗,甚至掏出自己攒的私房钱,买了一套上好的青瓷茶具送给新人。
"你这傻孩子..."林如海接过礼物时,眼眶竟有些发红。
贾环咧嘴一笑:"叔父高兴就好。"
当晚喜宴散去,贾环独自走到林府后院的荷花池边。望着池中映出的月影,他忽然想起当年贾敏病逝时的情形——那时的林如海,仿佛一瞬间老了十岁。
"敏姑母..."他轻声念叨,"您放心,我一定照顾好叔父和林妹妹..."
来年春天,吴氏顺利诞下一个男婴。
那天贾环正在书院温书,忽然有小厮急匆匆跑来报喜:"贾少爷!夫人生了!是个小公子!"
贾环手中的毛笔啪嗒掉在纸上,墨迹晕开一片。他却浑然不觉,拔腿就往林府跑。
当他气喘吁吁赶到产房外,只见林如海抱着襁褓中的婴儿,一向严肃的脸上满是掩不住的喜悦。
"环儿,来看看你弟弟。"
贾环小心翼翼地接过那软软的小生命,只觉得心头一片温热。婴儿突然睁开眼睛,竟冲他咯咯一笑。
"他认得哥哥呢。"吴氏虚弱地靠在床头,柔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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