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泄密
逝日长兮生年浅,忧患众兮欢乐鲜。
——潘岳
深夜,一道闪电从洛阳城上空劈过,接着就是几声轰隆巨响,仿佛天神借着乌云的遮掩,向着人间咆哮出他的愤怒。
与此同时,洛阳最炙手可热的鲁国公府后宅内,也响起了一声尖利的惊叫,随后便是崩溃一般的号哭。
“夫人又做噩梦了,赶紧去请国公!”惊慌的奴婢们奔出富丽堂皇的卧房,冒着噼里啪啦砸下的雨点向着院外跑去。
没过多久,鲁国公贾谧踩踏着雨水赶了过来。他只在寝衣外匆匆披了一件大氅,而身边举着纸伞的侍从,则必须小跑着才能跟上他迅疾的脚步。
“娘!”才刚走到门口,贾谧就一把扯下沾满雨水的大氅,快步走了进去。借着奴婢们点起的烛火,他看见自己的母亲贾午正蜷缩在雕花大床的一角,一边颤抖,一边流泪。
挥手斥退了屋内的奴婢,贾谧坐到床边,伸手揽住了贾午的肩头:“娘是又梦见爹爹了么?”
贾午点了点头,用白丝手绢抹去眼泪,哽咽着说:“嗯,刚才你爹爹过来说,我们早前奉献的那些祭品都没用,他在九泉之下,还是会被……被欺负。”
贾谧顿了顿,心中有些失望。他一直想知道母亲口口声声说死去的父亲韩寿会被谁欺负,可是问过几次贾午都不肯告知他真相。贾谧并不是傻子,自然猜得到父母曾经做过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所以父亲死后才怕在黄泉之下被受害人报复。可是能让他一辈子强势的母亲贾午如此害怕的死者,究竟会是谁呢?
贾谧还年轻,并不信什么阴间黄泉的报应,不过看着母亲如此惊惧的模样,他作为儿子也只能柔声安慰:“看来是以前那几个术士无能。要不儿子明天再去寻几个有本事的术士来,多多置备祭品为父亲消灾祈福。”
贾午点了点头,对付黄泉之下的法子,似乎也只有这么一个。“对了,你说起术士,我听说如今五斗米道风行天下,洛阳的达官贵人有不少拜入门下,甚至连太子顺利生下皇长孙,也是仰仗东宫里天师的功劳。”贾午忽然想起什么,“要不你去找个五斗米道的天师来看看?”
“好,儿子明日一早便去请。”贾谧宽慰地朝母亲点头,“母亲好生安歇,保重身体。”
“嗯,你马上就要娶亲了,这件事我这做娘的一定要为你办好。”贾午看着儿子清俊的脸,想起死去的丈夫韩寿,悲伤一笑,“看着你成家立业,你父亲也会欣慰的。”
第二天,贾谧果然派人为贾午寻来了一位五斗米道天师。这位天师据说道行高深,见多识广,对于招魂通灵、禳灾祈福更是拿手好戏。
“在下五斗米道天师张林,见过夫人。”那张林被带入鲁国公府后礼数周全,举止自若,一看就是在各官宦人家混熟了的。
贾午这些年来虽然心性高傲,但为了亡夫还是放下身段,对这位天师张林甚是客气。听她说明了设祭的目的,张林胸有成竹地道:“此事不难。只需准备好三牲贡品,再书写一张求情祈福的祭文,在灵前烧化,就可以平复怨灵,不再作祟。”
“祭文能否由我自己书写?”贾午到底忌惮害死司马攸的事情泄露出去,哪怕心疼亡夫韩寿,也不敢假他人之手。
张林油滑,怎会看不出贾午有难言之隐,当即笑道:“自然可以。夫人不仅可以亲自书写祭文,还可以亲自焚烧。”说完,他拍了拍手,身后的小童便奉上了一卷专用于书写祷神文的青纸。
贾午放下心来,果真命张林准备祭祀仪式,自己则亲自给司马攸的在天之灵写了一封言辞恳切的祭文,诉说当年谋害他是万不得已,求他高抬贵手放过韩寿,如果司马攸实在怨气难平,就请指点需要什么祭品,就算是天上的凤凰水中的蛟龙,自己也会为他办到。
待到贾午的祭文写好,张林也换上了绛红色的法袍,披发仗剑,在庭院内布置出了一个祭坛。为了保密,贾午特地将书写着司马攸名字的牌位用黑布遮盖,这才亲手将它放置在了供桌正中。
张林掐算好时辰,踏罡步斗舞了一通桃木剑,口中念了一段别人听不懂的咒文,这才示意贾午上前。贾午在司马攸的灵前拜了几拜,又虔心祝祷了半晌,这才将那篇祭文在火盆里焚烧了。
“夫人累了,请自去休息,贫道接下来还要行使秘法,不能为外人窥见。”待祭文全部焚化,张林礼貌地下了逐客令。
贾午点了点头,抱起那块被黑布遮蔽的牌位,带着下人离开了院子。等到所有人都退下,张林四处逡巡了一下,终于蹲在熄灭的火盆前,用一根火签轻轻拨动着纸灰。
寻常纸张焚化之后虽然也会残留墨迹,但纸灰薄脆,只能看到最外沿的几个字。可张林提供给贾午的这卷青纸乃是特制,哪怕焚烧之后也极具韧性,用火签一拨就可以片片剥离,将主人家不欲为外人道的阴私看得清清楚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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