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经很深了,士兵们感到无趣却碍于命令不能喝酒,只好不断和旁边的人说话以保持清醒,凯兰隔着墙偷听着,大多是没什么营养的抱怨。
他们抱怨着薪水太低,抱怨着夜班太累,抱怨城内的疫病导致酒吧一类的娱乐场馆被关闭,抱怨自己居住的街道被封锁,抱怨休息时被隔壁的哭声吵醒,抱怨城主草木皆兵,抱怨愚蠢的魔法师传播不安的虚假消息。
凯兰曾经在瑞普的时候也能听到这样的埋怨,好像无论生活在哪里的人类都不满足于现状,好像快乐总是匆匆一瞥,痛苦才是永恒的。
如果生命总是充满痛苦,为何要敬重生命,为何只是嘴上无休止地抱怨。
凯兰想起来那画像前的女人与远去的歌声,如果生是痛苦的,死会快乐吗?凯兰想自己还是不懂人类,在圣庭精灵的歌声里,精灵们的挚友——人类身上总闪烁着智慧与勇敢的光辉,故事里的英雄为了荣耀为了信仰而战,圣庭精灵为他们献上宝剑和盔甲,同自己的挚友共同战斗。但为何他触目之处皆是恶魔所过的景象,他作为凯兰的使命又是什么。
好吧,也不是完全看不到人类高尚的品质,至少屋内的人很勇敢,就是有点太大胆了。
洛里安的动作很快,她跟踪了老婆子一路,最终在老婆子回家后在房子后方的墙上开了一个洞闯了进去。
凯兰能从洛里安的动作看出来她完全没想着让自己帮忙,即便使用魔法会增加她被发现的概率。
在圣庭精灵的概念里,合作永远是最优解,而像恶魔一样单打独斗无疑是愚蠢的行为,所以凯兰一直跟在洛里安身后。
不过比起批判她愚蠢,凯兰意外地发现自己对洛里安很放心,或许她曾说过的让他信她的原因。
凯兰就这样在屋外守着,顺便放风。
挟持一名老婆子并不能,更何况是一名独居·非魔法师·老婆子。
老婆子只挣扎了一下便意识到力量的悬殊任由洛里安动手。
洛里安按部就班地将她绑起来,考虑到对面人的年龄,这一举动属实有些过度担心,可洛里安在以前与俄薇的单练中深深体会到了什么叫做防人之心不可无。
或许是为了制药,老婆子屋里的瓶瓶罐罐很多,洛里安知道有些魔药在制成后就不需要额外的魔力催动了,谨慎起见将老婆子绑的很结实。
然后洛里安念出咒语在墙壁上设置了隔音的结界,在碰到某面墙时她知道了凯兰的位置。
洛里安绕过那面墙回到老婆子面前。
“非常抱歉这么晚打扰了,”虽然听起来有些假,“我不会伤害你,”这也不一定,“我只希望你能回答我几个问题,”实在不想浪费俄薇送的魔药,“你同意的话就点点头。”
老婆子盯了她几秒,洛里安的易容还没有解除,不过结合士兵搜寻的问题和吐出的魔法咒语,她的身份不难猜。
老婆子点点头。
洛里安解除封住她口的魔法。
“第一个问题,城内最近可出现过什么异常?”
“如果排除贵校的公告和疫病,那便没有我知道的了。”老婆子开口,果然是认出来了。
洛里安本就没想着能在使用魔法的情况下不被发现:“你一直是城里的医生,就你一人吗?”洛里安以前赶集或者陪妹妹来参加节日盛典的时候来过主城,记得城内有一所医院,但没进去过。
不过从屋子里摆着的各种东西来看,老婆子制药不像是正规手段,大概率不是医院的医生,估计是私人小诊所。
“我是,但不止我一人。”老婆子印证了她的想法。
那么她应该不怎么接触上层人士,从老婆子这里了解城主做出行为的原因不太可能。
所以洛里安只好问另一方面的问题:“疫病具体是怎么发生的?”
“最早一例大概是十七日前,当时城门还没有关上......”
老婆子这种“私人诊所”说是诊所,说白了就是依靠一些土方子和多年的经验给没钱的穷人看病的,低成本低收入,病人和治病人都是勉强谋生。
她是城内第一个发现这一疾病的人。
那家人请她过去是看瘢痕,那女孩的父母说女孩三天前发烧,经过一天一夜成功退烧了,但是烧退后他们发现女孩身上出现奇怪的白色菱形瘢痕,最开始只是在胳膊上,逐渐爬上脖子。那家人用了各种方式都弄不掉瘢痕,害怕之后出现在脸上影响长相,这才请老婆子过来。
老婆子也是从来没有见过这种瘢痕,确认女孩确实烧退了而且身体没有其他不适,便只是开了些平常用于疤痕的药给他们,说自己得回去问一问。
老婆子邻居家有个她看着长大的小孩上学成为了一名合法的医生在城内的医院工作,老婆子找到她问了这个问题,那人去看了也没得到结论,最后只说可能是女孩身体太弱了,引起了其他病菌感染,送了几副涂在皮肤表面杀菌的药,嘱咐女孩多吃点饭,实在不行以后可以通过化妆遮盖。
本以为到这里就结束了,结果第二日凌晨,女孩匆匆敲响老婆子的房门,说她父母都发烧了。
如果只是普通的发烧,对于穷人来说靠自己身体抗一抗也就过去了,只是女孩想到她身上的瘢痕,决心来找老婆子寻求帮助。
老婆子跟着她一起去了,同时见她脸上什么都没有,才知道自那日之后瘢痕没有继续扩大了,而且似乎正在变淡。
老婆子到屋子里给她父母测量了体温,算不上威胁生命的高烧,又仔细检查了一番,没有发现其他区别于普通发烧的症状,于是告知了女孩该怎么用毛巾冷敷额头之类的方法,让她病情恶化的话再来找她老婆子。
女孩父母的烧大概一天半之后才退去,退烧后手臂出现了一样的白色瘢痕,而女孩因为独自照顾两位生病的亲人忘了给自己用药,所以身上的瘢痕似乎又扩大了。
正当老婆子想从这家人的饮食习惯、接触过什么开始排查的时候,她邻居家的那个小孩找到了她。
“东街也有人身上出现了这样的瘢痕,而且这几天医院多了好多发烧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