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菘蓝倒茶的间隙,云琛环顾茅屋里。
四处陈设简单,用忍冬、艾草做了小景装饰,还有两盆青砚菖蒲,两大排书架,满满当当摆着书。
到处虽简陋,却格外洁净清新,与菘蓝从前奢侈的喜好作风大相径庭。
唯一不变的就是菘蓝高傲的气质,虽褪去金玉装饰,依然透着骨子里的自傲心气。
但云琛真的很庆幸,也许正是这份傲气,才让菘蓝在经历被逐出东宫那么大的挫折之后,最终选择活了下来,走上一条与世家女子们截然不同的、更广阔的路。
面对这个今日故交、昔日“仇敌”,云琛不知聊些什么,只能没话找话道:
“对了,听说你哥哥要成婚了,你回去赴婚宴吗?若去的话,算算日子,你可以与我大军回京时一起走。”
“不去了,已经寄过贺礼了。”菘蓝说着,别有深意地看了云琛一眼,“你在外征战太久,不常回京,应该还没见过新娘子吧?”
云琛摇头,菘蓝狡黠一笑:“那你回去一定得好好留心下新娘子哦。”
不知道菘蓝这意有所指是什么意思,云琛茫然地挠挠头,这憨样子把菘蓝逗笑了,她长叹一口气,端起泡好的新茶,身子微微欠礼,两手将茶捧给云琛,郑重道:
“我以茶代酒,正式向你道歉,云琛,从前我有许多对不住你的地方。”
云琛焉有不喝之礼,赶紧一口将茶闷掉,扶菘蓝起来,笑道:
“这次茶不烫,挺好喝。”
瞧云琛那瞬息就能原谅过去所有的样子,不,应该说从没将她菘蓝一切得罪放在心上的样子,菘蓝心里既松口气,卸下从前许多负罪,更无奈摇头:
“云琛,从前为你男子身份,我误会你太多。这些年离了东宫那斗争傲慢场,我想了很多,即使你不是女扮男装,我大概还是会讨厌你。”
“为什么?”
“因为你是这世上少有的极致坦诚之人,在这人人勾心斗角的世界,偏生你坦白、纯粹、无畏到极点,人们根本不用花心思去猜疑,便能看透你,所以轻易就能信任你,喜欢你,也轻易地从你身上照出自己,比如我,那最不堪最丑陋的一面。”
长叹唏嘘一阵,菘蓝又道:“所谓‘直心是道场’,你这‘真诚剑’,比这世上所有阴谋诡计都厉害。”
云琛听得一知半解,半天竖起大拇指,恭维道:
“菘蓝,你现在说话真的好像个老学究哦,不过是好漂亮的老学究。”
菘蓝忍不住“扑哧”一声笑起来,这时,一个四五岁的小学童举着书本跑进来,童音清脆地问:
“夫子,刚才说‘斯是陋室’,后面一句是啥呀?又忘掉了。”
菘蓝收敛笑意,板正出严肃的“先生”脸色,道:
“‘惟吾德馨’,方才教了三遍,怎么还没记住?再去背,背不出,不许吃晚饭。”
面对这威胁,小学童欢快地应了一声,显然根本不怕菘蓝这刀子嘴豆腐心的纸老虎,哪天也没少过一顿饭,又蹦蹦跳跳,拿着书本跑远了。
望着小学童的背影,菘蓝脸上全是温柔笑意,像笼着一层绒光。
注意到云琛看向自己的眼神欣慰、欣赏又感动,菘蓝不自在,复又垮下脸,佯怒:
“你们少打些仗吧,再打下去,不知道还有多少孩子要成孤儿,没学可上。我虽能尽绵薄之力,一村一村地走,一个学堂一个学堂地去建,去教,可我就算活一百年,也救不了天下所有孩子。”
“你已经去过很多地方了?”云琛问。
菘蓝不在意道:“从京都到这里,快两年,不多,走了八个城,建了三十二座学堂。”
云琛震惊:“你一个小小弱女子,孤身在外,路上艰险不说,怎能一个人造那么多学堂?这么多孩子读书习字,还要吃饭,得不少钱吧?”
“你当我苏家是什么小门小户?虽比不过你们霍帮,这点钱还是拿得出。”菘蓝嫌弃地看了云琛一眼,接着又掩嘴偷笑:
“至于行路安全和建造读书的草堂嘛,我一般都在离你们狮威军、虎威军营地不远的地方。你手底下的将士都是傻的,只要我请他们帮忙,带我一程,或者扛运木材,他们都肯的。”
云琛哑口无言,她之前确实听荣易他们聊天,说老有个漂亮姑娘在军营外徘徊,找底下将士闲时帮忙拉木头。
只是那姑娘眼睛长在头顶,傲慢又无礼,脾气还特别不好,但因为看出是给战争里的孤儿们建学堂,将士们都很乐意干。为此,云琛还托将士捐赠过三千两白银。
没想到那姑娘就是菘蓝!
不得不承认,菘蓝实在是聪明,懂得借力和自保,这精于算计的本事,确实让人佩服。云琛心服口服。
看了眼天色,时间已晚,不容多留,云琛将随身的所有金银全都留下,还把一包蜂蜜糖给小学童们分了,马车和马也留给菘蓝,方便她行路。
临走时,菘蓝望了眼云琛来时的方向,随口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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