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清代初年的川西平原,秋意总比别处来得缠绵。彭州蒙阳镇外的稻田刚褪尽金黄,田埂边的芦苇就举起了白絮,风一吹,便漫天飞舞,像要把镇子裹进一片柔软的朦胧里。可这份朦胧,却暖不透李二郎的心。他家那座带着天井的小院里,母亲陈氏的呻吟声,正随着檐角的秋风,一阵紧过一阵。
那年的气候有些蹊跷,入秋后总不见爽朗,反倒是霪雨霏霏,连月不开。镇上的老人说,这是厥阴风木之气与太阴湿土之气纠缠不休,天地间的清气被浊湿压着,人身上的毛病也容易冒出来。陈氏的头风病,便是在这样的日子里,愈发沉重了。二郎站在药罐前,看着褐色的药汤咕嘟咕嘟冒泡,水汽里飘着白芷与细辛的苦涩,心里却像压着块都江堰的湿泥,沉甸甸的,透不过气。他不知道,这场因孝而起的寻药之旅,终将让一株山野草木,与“芎”之名,在蜀地的月色里,结下不解之缘。
第一卷:头风噬骨 孝子心焚
蒙阳镇的“回春堂”药铺,掌柜王郎中已给陈氏诊了不下十次脉。这天午后,他捻着山羊胡,望着陈氏蜡黄的脸,终是摇了摇头:“二郎,你娘这头风,是陈年的病根了。风邪夹着湿浊,郁在头窍里,像青城山里的雾,散不开啊。细辛、藁本都用过了,力道不够;天麻虽好,可你家的光景……”
话没说完,里屋就传来陈氏撕心裂肺的痛呼。二郎冲进屋时,见母亲正用帕子死死勒着额头,指节泛白,额角的青筋像蚯蚓般突突跳动,双眼紧闭,眼角却滚下泪来:“儿啊……头里像有无数根针在扎,又像被巨石碾……眼跟前全是金星,要炸开了……”
二郎慌忙按住母亲的手,掌心触到她额头的滚烫,像摸着一块被烈日炙烤的岩石。他十六岁丧父,是母亲靠着纺线织布,把他拉扯大,供他识了几个字。如今母亲才四十出头,本该是含饴弄孙的年纪,却被这头风病拖得形销骨立,连喝口粥都要扶着墙,更别说再碰纺车了。
“王伯,再想想办法!”二郎“噗通”跪在地上,“哪怕要我的命换,我也愿意!”
王郎中叹了口气,扶起他:“不是我不尽力。你娘这病,是阴邪郁久了,寻常药草性温,穿不透那层浊障。前几日听山里来的药农说,青城后山的峭壁上,有种草能治‘天旋地转’的怪病,只是……那地方险得很,寻常人进不去。”
二郎眼里倏地亮起光。青城山路险,他早有耳闻,可只要能救母亲,别说峭壁,就是刀山火海,他也敢闯。当晚,他把家里仅有的半袋糙米炒成干粮,又备了个水壶,对着父亲的牌位磕了三个响头:“爹,保佑我找到药,救娘一命!”
夜里,他躺在母亲床边的竹榻上,听着母亲压抑的呻吟,心里像被猫爪挠着。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棂,照在母亲枯槁的手上,那双手曾无数次为他缝补衣裳,为他拭去泪水。二郎攥紧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明日天一亮,就往青城山去!
第二卷:迷途三日 峭壁逢仙
青城山的晨雾,是活的。二郎刚踏入山口,就被乳白色的雾霭裹住了,脚下的石阶湿滑如油,身边的古树只露出模糊的轮廓,像蹲伏的巨兽。他按着药农指的方向,深一脚浅一脚地往上爬,干粮袋在背上晃悠,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第一日,他还能借着偶尔透下来的阳光辨认方向,渴了就喝山涧水,饿了就啃口干粮。可到了第二日,雾更浓了,连鸟鸣都变得稀疏,他绕着一片竹林转了三圈,才发现又回到了原地。干粮渐渐见了底,水壶也空了,喉咙干得像要冒烟。
第三日午后,二郎的头开始发晕,眼前阵阵发黑,脚步也踉跄起来。他靠在一棵老松树下,望着漫天浓雾,心里第一次生出绝望:难道真的找不到药了?母亲还在家里等着他……他想起母亲发病时的痛苦,眼泪忍不住滚了下来,砸在脚下的枯叶上,洇出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就在这时,一阵“咔嚓、咔嚓”的咀嚼声,从雾里钻了出来。二郎挣扎着睁开眼,看见不远处的一块青石上,坐着个砍柴老汉。老汉穿着粗布短褂,裤脚卷到膝盖,露出黝黑结实的小腿,手里正拿着块带着湿泥的根茎,嚼得津津有味,嘴角还沾着点土屑。
“老人家……”二郎虚弱地喊了一声。
老汉转过头,露出一张沟壑纵横的脸,眼睛却亮得惊人,像山涧里的卵石,被泉水洗得澄澈。“后生,你怎么在这里?”
二郎把母亲的病说了,又讲了自己寻药的缘由,最后泣道:“听说山里有种药能治头风,可我找了三天,连方向都辨不清了……”
老汉听完,指了指手里的根茎:“你说的,是不是这东西?”他把根茎递过来,一股辛香混着泥土的气息,直冲二郎的鼻腔,原本昏沉的脑袋,竟瞬间清醒了几分。“这叫‘山里头风草’,长在峭壁上,专治各种头痛,比啥灵丹妙药都管用。我这老骨头,砍柴累了头胀,嚼上一口就舒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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