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芎芳记:东厅药圃悟天和》
楔子
庆历八年的暮春,汴京中书东厅的药圃,被一场夜雨洗得透亮。青石板铺就的小径旁,一畦川芎长得正旺,翠茎如攒玉,细叶似裁纨,顶端的碎白花攒成穗,在微风里轻轻颤,把股清辛的香送进厅内——那里,参知政事韩琦正临窗批阅奏章,鼻尖萦绕的药香,竟比案头的墨香更能定心神。
他放下朱笔,望着窗外的川芎,想起前日写下的《中书东厅十咏·其六·芎》:“蘼芜嘉种列群芳,御湿前推药品良。”笔尖的墨迹未干,字里行间的深意却已在药香里慢慢晕开。这川芎,自去年移栽到东厅,便成了他公务之余的慰藉,看它随四时而荣枯,悟它与天地之气相感,竟比读千卷书更能体会“天人合一”的真意。
“苏园头,这川芎的叶色,比昨日更润了。”韩琦唤来打理药圃的园丁苏老汉。苏老汉佝偻着背,手里捏着把竹剪,正给川芎修杂枝,闻言直起身笑道:“回相公,昨夜的雨下得匀,土气松了,潮气足了,叶自然润。这草啊,比人懂事,顺了天候,就长得精神。”
韩琦颔首,目光落在川芎的根部——那里的土微微隆起,像藏着天地的秘密。他忽然想起幼时在相州老家,祖母用川芎治好了叔父的湿痹,那时老人家说:“草木生天地间,吸风饮露,早把治人的法子刻在根里了,就看你懂不懂顺天取用。”如今在这中书东厅的药圃里,他似乎真的摸到了那“顺天”的脉络。
上卷
第一回:东厅药圃植嘉种,时序流转见天工
中书东厅的药圃,原是块闲置的空地,韩琦来此任职后,亲自规划,种了二十余种草药,以芎、芷、菊、薇为主,其中川芎占了最向阳的一畦。苏老汉说,这是“借厅前的日头,养蜀地的灵根”——汴京的土虽不如蜀地肥沃,却得皇城的地气,又有专人侍弄,倒也养得川芎茎直叶茂。
清明刚过,苏老汉忙着给川芎分株。他的动作极轻,竹刀入土三分,便停住,用手轻轻掰开丛生的根茎,每株只留三两根须,其余的剪掉:“相公您看,这川芎喜疏不喜密,就像朝堂设官,各司其职才有序。留多了,根须缠在一处,土气不通,反倒长不壮。”
韩琦蹲在畦边细看,见分好的苗株青中带紫,茎节处鼓着小小的芽,像攒着劲儿要往上蹿。“何时移栽最宜?”他问。苏老汉指着天边的云:“得等西南风起,那是蜀地来的信,带着潮气,移栽了易活。若遇着北风,寒气重,苗根容易僵。”
果然,三日后西南风至,带着江南的暖湿气流。苏老汉带着两个小吏,将分好的川芎苗栽进新翻的土里,株距一尺,行距两尺,排列得整整齐齐,像列阵的士卒。韩琦站在廊下看,见他们栽完苗,并不立刻浇水,只在根旁培上细土:“这土刚翻过,含着夜雨的润,先让根须自己往土里钻,明日再浇,才合它的性子。”
夜里,韩琦批阅奏章至深夜,忽闻窗外有淅沥声,是苏老汉在月下浇水。他披衣出厅,见竹瓢舀着井水,沿着苗根缓缓浇下,水流渗进土里,发出细微的“滋滋”声,像根在喝水。“为何选在月下?”苏老汉笑道:“月属阴,水也属阴,此时浇水,潮气能渗得深,不扰根的阳气。白日太阳烈,浇水容易激着苗。”
韩琦望着月下的川芎苗,叶片上的水珠映着月光,像撒了层碎银。他忽然明白,这药圃里的草木,原是天地秩序的缩影——何时种,何时移,何时浇水,都得顺着天时,逆了天,便失了和。就像治理天下,需顺民心,合天道,方能太平。
第二回:蘼芜列芳分阴阳,燥湿相济显药章
入夏的汴京,多雨多湿。中书东厅的廊柱上,渐渐凝起细水珠,韩琦案头的奏章,边缘也有些发潮。他偶感不适,晨起时总觉得肩背发沉,像压着块湿布,太医诊脉后说:“相公久坐案头,湿邪侵体,当以芳香化湿之药调之。”
韩琦没让太医开方,却走到药圃前,见川芎的叶片更宽了,叶背的白霜(其实是细密绒毛)沾着湿气,轻轻一碰,便落下几滴水珠。苏老汉正在修剪杂枝,见他观望,便说:“这川芎叶背的白霜,是它的‘铠甲’,能挡潮气。您看它茎秆里的汁,辛香冲鼻,那是驱湿的‘利器’。”
他采了几片鲜叶,用石臼捣成泥,拌上少量蜂蜜,做成小丸:“相公试试这个,含在嘴里,辛香入肺,能把湿气从汗里带出去。韩琦接过药丸,入口微辛,随即有股暖流顺着喉咙往下走,直抵丹田,肩背的沉滞感竟真的轻了些。
“这便是‘御湿’的道理?”韩琦问。苏老汉点头,指着药圃里的其他草木:“您看那白芷,叶阔能挡雨,性温能燥湿,与川芎是‘好搭档’;还有薄荷,味辛能散,可助川芎驱湿。它们长在一处,阴阳相济,比单用一味药管用。”
正说着,吏部的小吏匆匆跑来,脸色发白:“韩相公,礼部的王主事突然上吐下泻,太医说是‘湿浊困脾’,开了药也不见好。”韩琦起身道:“带我去看看。”他路过药圃时,让苏老汉采了些川芎根、白芷叶,用布包好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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