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名动州府引客至
光绪三十一年春,沧州知府接到刘吏目禀报后,亲率幕僚来到吕家村。彼时药田已扩至二十余亩,补骨脂刚抽出新叶,嫩紫的芽尖顶着晨露,风过时,辛香混着泥土的气息漫过田埂,连知府官轿里的檀香,都被这野趣的药香压了几分。
知府下轿时,正见吕文扬带着几个后生在垄间挖沟渠——新扩的地仍有些返盐,他们要趁着春雨前加深渠沟,好让雨水把残盐冲净。吕文扬见官服众人,忙放下铁锹迎上前,手上还沾着带潮气的碱土。知府却不介意,径直走到药田边,蹲下身捻起一撮土,又扒开根部看了看:“刘吏目说你这草能‘克盐’,今日见了才信——这土比别处松软,连虫蚁都多了几分生气。”
随行的幕僚是个懂医的,从袖中取出银簪,在补骨脂叶片上划了道小口,渗出的汁液沾在簪上,竟没有寻常盐碱地植物的涩味,反倒带着微辛。“《本草纲目》载补骨脂‘生岭南向阳地’,却没说能生在盐卤滩。”幕僚抚着胡须道,“你这沧州骨脂,怕是比岭南的多了几分‘耐劲’,药性会不会也有不同?”
吕文扬早有准备,从怀里掏出个布包,里面是炮制好的盐炒补骨脂,还有一本厚厚的笔记。“大人请看,”他翻开笔记,上面记着近三年的病案,“去年冬天,邻村赵老栓得了‘寒疝’,睾丸冷痛,夜里疼得打滚,用盐炒补骨脂配小茴香、荔枝核煎服,三剂就见效;还有县城张掌柜的娘,五更泄泻十年了,用补骨脂配肉豆蔻、吴茱萸,连服半月,如今能安稳睡到天亮。”他又递过补骨脂,“沧州风烈,这骨脂生在盐卤地,性更温燥,最能驱北方的寒邪,比岭南的更合咱北地人的体质。”
知府越听越赞,当即下令:由官府拨款,在吕家村设“骨脂坊”,让吕文扬牵头,教周边村落种补骨脂,还把他的种植法、炮制法刻在石碑上,立在坊前。消息传到天津卫,一个姓王的药商专程赶来——他在京城有三间药铺,专收道地药材,听闻沧州出了“盐卤骨脂”,特意来验药效。
王药商带来个随从,这随从常年跟着他走南闯北,落下个“畏寒”的毛病,哪怕春日也穿棉袄,手脚常年冰凉,夜里还总起夜。吕文扬诊了脉,见脉沉细如丝,舌苔白滑,笑道:“这是肾阳虚衰,水湿内停,用酒蒸补骨脂最合适。”他取了六钱酒蒸补骨脂,加了四钱菟丝子、三钱熟地黄,又切了两片生姜,一起煎成药汤。
随从喝了五天,竟能脱了棉袄;喝到第十天,夜里只起夜一次。王药商这下服了,当即和吕文扬签下合约,以高于岭南骨脂三成的价钱收购,还承诺帮他把沧州骨脂卖到京城的太医院。签约那天,吕文扬请了全村人吃饭,饭桌上,王药商举着酒碗说:“以前只知岭南出好药,今日才知,好药不在地肥,在种药人的心思——吕老弟,你这是把盐卤滩的苦,酿成了本草的甜啊!”
吕文扬望着满桌笑脸,又看向窗外的药田——新栽的补骨脂已长到半尺高,嫩紫的叶在春风里晃,像无数双小手,正把荒凉的土地,一点一点托出绿意。
第六卷 返盐病扰巧应对
光绪三十一年夏,沧州遭了场罕见的干旱。三个多月没下雨,沟渠里的水见了底,药田的土渐渐又泛出白霜——返盐了。最先出问题的是村西头的药田,补骨脂叶片开始发黄,边缘卷成了筒状,连最壮的几株,荚果都长得瘦小。
吕文扬急得满嘴燎泡,每天天不亮就去地里,用手摸土的湿度,扒开根部看有没有腐烂。有天中午,他正蹲在垄间发愁,村里的李婶跑来说,她闺女小花突然腿疼,站都站不起来,腿上还肿了一块,摸上去冰凉。吕文扬赶紧跟着去李家,见小花蜷在炕上,右腿膝盖肿得像个馒头,一按就哭。
“这是‘湿痹’,”吕文扬摸了摸小花的膝盖,又看了看窗外的旱天,“天旱返盐,地里的湿气都聚在人身上了,加上小花贪凉,坐在屋檐下吹风,寒湿趁虚进了关节。”他想起王阿公说过,以前村里有人得这病,老人们会用“骨脂艾汤”熏洗。
他回到家,取了五钱生补骨脂,碾碎了和陈艾、生姜一起煮水,又找了块粗布,蘸着温热的药汤给小花熏洗膝盖,一边熏一边揉;同时煎了内服的药:补骨脂配独活、桑寄生、桂枝,都是驱寒除湿的药。熏洗加内服,三天后小花就能下地走路,一周后膝盖的肿全消了。
可药田的返盐还没解决。吕文扬翻遍了父亲留下的农书,在《授时通考·农桑辑要》里看到“旱年防盐,当以淤灌”——就是把河底的淤泥挖上来,铺在地里,既能保水,又能中和盐碱。可村里的河沟也快干了,哪来的淤泥?
他正犯难,王阿公拄着拐杖来了,身后跟着几个年轻后生,每人扛着个麻袋。“文扬,你忘了?村东头那片老苇塘,塘底的黑泥最肥,以前俺们种苇子,就靠那泥保水。”吕文扬一拍大腿,赶紧带着人去苇塘。塘底的黑泥黏糊糊的,带着芦苇的清香,大家用筐子抬,用桶挑,把黑泥铺在返盐的药田里,像给土地盖了层黑棉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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